丰德彝病危的消息,如同在刚刚经历雷霆震动的凉州城投下了一枚深水炸弹!
原本被李承乾铁腕手段震慑住的都督府大小官吏,以及随行的部分京官,瞬间又被恐慌攫住。
尚书右仆射,这可是堂堂的宰相!
在钦差行辕驿馆里说倒就倒,还性命垂危?
这凉州,到底是个什么虎狼之地?!
李承乾闻讯,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刚刚还沉浸在锁定李佑良罪证的肃杀氛围中,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立刻让他嗅到了浓烈至极的阴谋气息!
丰德彝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李佑良被拿下、即将深挖其背后主使的关口“突发急病”?
这巧合,也未免太“巧”了!
“走!”
李承乾没有任何犹豫,豁然起身,带着李大亮和一队精锐亲兵,疾步奔向驿馆。
段志玄则被他一个眼神留下,那眼神里的含义清晰无比——封锁现场,控制丰德彝身边所有人和物品!
未经允许,一只苍蝇都不准飞出去!
驿馆丰德彝居住的小院,此刻已被东宫亲兵严密把守,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汤药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气息。
随行的白发苍苍的老御医满头大汗,正用银针在丰德彝身上几处穴位反复施救,但躺在床榻上的丰德彝,脸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双目紧闭,牙关紧咬,身体时不时地剧烈抽搐一下,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嘴角溢出浑浊的白沫。
床边铜盆里的清水,已被染成了淡淡的褐黄色。
“情况如何?”
李承乾的声音低沉,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老御医停下施针的手,擦了擦额头的汗,面露难色甚至有一丝惊惧,颤声道:
“回……回禀殿下!丰仆射此症……来得极其凶险迅猛!初时只道是旅途劳顿引发的心悸旧疾,但服用了常备的药丸不仅不见效,反而急剧恶化!老朽行医数十年,此等症状……实属罕见!”
他凑近李承乾,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无比的困惑和一丝惶恐,
“观其脉象紊乱如沸汤,四肢厥冷如冰霜,口吐涎沫,瞳仁散大……像是……像是中毒之兆!可……可老朽以银针试其喉间、胃部残涎,又以特制药水验其晚膳、汤药残渣,均……均未发现常见毒物痕迹!这……这……”
“中毒?却验不出毒?”
李承乾眼神锐利如刀,扫过房间里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侍立在旁、脸色煞白的丰德彝随从,
“丰仆射今夜用过何物?何人经手?”
一名书吏打扮的中年人哆嗦着回答:
“回殿下,仆射晚膳是与几位随行大人一同用的驿馆标准膳食,并无特殊。回来后只喝了随身携带的药茶……药茶是仆射自己煮的,小人……小人就在旁边伺候……”
他指着桌上一个干净的空茶碗和一个紫砂小壶。
李大亮立刻上前检查茶壶和碗底残渣,又闻了闻,眉头紧锁,对李承乾微微摇头。
显然,没发现异常。
就在这时,床榻上的丰德彝身体猛地一弓,喉咙里发出几声“嗬嗬”的怪响,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
他那双原本紧闭的眼睛,竟猛地睁开!
眼球布满血丝,死死地凸了出来,死死地、死死地盯住了正站在床前的李承乾!
这突如其来的回光返照般的清醒,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恐怖力量!
房间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只见丰德彝那只枯瘦如柴、布满老年斑的手,竟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一股骇人的力气,如同铁钳般猛地伸出,死死地、痉挛般地抓住了李承乾放在床边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李承乾都感到一阵生疼!
“嗬……嗬……”
丰德彝的喉咙剧烈滚动,拼尽全力想说什么,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
李承乾立刻俯下身,将耳朵贴近丰德彝剧烈翕动的嘴唇:
“丰公!你想说什么?!”
丰德彝的喉咙里仿佛塞满了滚烫的砂砾,他用尽仅存的所有生命力,挤出几个破碎模糊、却如同用尽灵魂呐喊的音节:
“…吴……海……船……账……”
这四个音节吐出,仿佛耗尽了天地间最后一口浊气。
丰德彝那死死抓住李承乾手腕的手,骤然松开,无力地垂落在床沿。
他那双充满不甘、恐惧和某种急切告密意味的凸出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空洞地凝固着,直勾勾地望着冰冷的天花板。
气绝身亡!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房间里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喘息和老御医沉重的叹息。
李承乾缓缓直起身,手腕上被丰德彝抓过的地方留下几道清晰的青紫指印。
他盯着床上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躯体,眼神冰冷到了极点,也锐利到了极点!
吴?海?船?账?
这四个毫无逻辑关联的字,如同四把沾血的钥匙,指向一个更加幽暗恐怖的深渊!
丰德彝临死前拼尽全力的暗示,绝不可能是胡言乱语!
“丰公!”
一声凄厉的哭喊打破了沉寂,是丰德彝带来的那位书吏。
他扑到床前,嚎啕大哭。
其他随从也纷纷跪倒,哭声一片。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宇文化及带着几名官员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震惊”与“悲痛”。
“丰仆射!丰公!您……您这是怎么了啊!”
宇文化及冲到床边,看着丰德彝死不瞑目的样子,捶胸顿足,老泪纵横,
“白日里还好好的!怎……怎就……”
他猛地转向那位老御医,声色俱厉地质问道:
“张御医!你身为随行太医,是如何照料丰仆射的?!为何会突发恶疾,竟至……竟至薨逝?!”
他直接将定性甩了出来——突发恶疾!
老御医脸色发白,面对位高权重的中书令的质问,声音都在发抖:
“回……回中书令!丰仆射此症……来得太过凶猛诡谲!老朽……老朽尽力了!观其症状,当是……当是多年沉疴积劳,旅途奔波辛苦,心力交瘁,陡然……陡然发作,回天乏术啊!”
在宇文化及无形的巨大压力下,他终究没敢再提那“疑似中毒却无痕”的判断,顺着“积劳成疾”的方向说了下去。
他知道,这个说法最能平息事态,也最“安全”。
真相?
在巨大的权势面前,有时真相反而是最危险的。
宇文化及闻言,重重叹了口气,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唉!丰公为国操劳,鞠躬尽瘁,竟……竟殒命于此!实乃我大唐之巨大损失啊!”
他抹了抹不知是否有泪的眼角,转向脸色冰冷的李承乾,语气沉重道:
“殿下!丰仆射乃国之重臣,猝然离世,兹事体大!当务之急,是立即上书朝廷,奏明丰公积劳成疾、不幸病逝之哀讯,并妥善安排灵柩回京治丧事宜!此地……此地阴晦,殿下万金之躯,不宜久留,以免冲撞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给身后几名官员使了个眼色。
那几名官员立刻会意,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对着丰德彝那位还在哭泣的书吏道:
“陈书吏,节哀顺变!丰公生前负责协理部分案卷文书,我等需即刻清点整理,以免遗失!还请陈书吏配合,随我等去丰公书房一趟!”
他说得冠冕堂皇,行动却极其迅速,几乎是半搀扶半强迫地就将那名为陈书吏的官员带向了丰德彝在此居住的书房!
这是要抢在太子之前,控制丰德彝带来的可能与案子有关的所有文书!
宇文化及的心思,昭然若揭!
李承乾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神深处寒芒涌动,如同冰封的火山。
他心中早已怒涛翻涌,丰德彝临死的诡异,宇文化及迫不及待的掩饰和抢班夺权,一切线索都指向一个巨大的阴谋!
但现在,不是硬碰硬撕破脸的时候。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胸中的怒火和杀意,脸上竟也浮现出一丝沉重的疲惫和哀伤,缓缓点了点头:
“中书令所言甚是。丰公劳苦功高,不幸病逝,孤……心甚悲痛。就依中书令所言,速拟奏章,陈明丰公旅途辛劳、旧疾发作、救治无效之详情,上报朝廷。丰公遗骸及一应随身物品……暂由中书令安排妥当人员,先行封存整理,待朝廷旨意。”
他居然同意了宇文化及的“积劳成疾”的说法,并将丰德彝遗物的初步整理权交给了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和放松,立刻躬身道:
“殿下英明!老臣定当尽心竭力,妥善处理丰公后事!”
他终于拿到了整理丰德彝遗物的关键一步!
然而,他并未察觉到李承乾话语中一个细微的安排——“暂由中书令安排妥当人员,先行封存整理”!
封存是第一步!
宇文化及立刻雷厉风行地安排起来,指挥人手收敛丰德彝遗体,派人去书房“清点”文书案卷,整个驿馆瞬间忙碌起来,笼罩在一片“哀悼”与“忙碌”的气氛中。
李承乾面色沉重地离开了驿馆。
回到自己的院落,李大亮立刻屏退左右。
“殿下!丰仆射他……”
李大亮拳头紧握,眼中充满了愤怒和不解。
他当然不信什么劳什子的“积劳成疾”!
“假的!”
李承乾的声音冰冷刺骨,斩钉截铁,
“他死前抓住孤的手,说了四个字:‘吴、海、船、账’!而且,张御医起初判断,像是中毒,却查不出毒物!”
李大亮倒吸一口凉气:
“中毒?查不出毒物?那……那中书令他……”
“他跳出来得太快,太急。”
李承乾眼神幽深,
“急着定性,急着接手案卷,急着堵住所有人的嘴!哼!”
“殿下,那丰仆射的遗物和那个书吏……”
李大亮忧心忡忡。
“这正是孤让你封锁消息、段志玄留下的原因!”
李承乾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宇文化及想接手‘整理’?好,孤让他接手!但他能看到的,只能是孤想让他看到的‘表面’!大亮,你立刻带人,以协防驿馆、护卫丰公遗骸灵柩安全为由,将驿馆外松内紧,彻底掌控起来!任何人进出,暗中记录!特别是宇文化及‘整理’后带走的任何文书物品,‘护送’人员必须是我们的人!盯死!”
“末将明白!”
李大亮瞬间领会。
“至于志玄……”
李承乾眼中寒光更盛,
“孤让他留在驿馆,可不是看热闹的!宇文化及派人去‘清点’书房案卷,这是明面上的。丰德彝这种老狐狸,若有真正要命的东西,绝不会放在明面书房里!告诉志玄,让他发挥百战老卒的本事!丰德彝的贴身住所、他的行李衣物、甚至……他的遗体!给孤一寸一寸地搜!用上你们在战场上找敌军密道藏匿点的本事!孤要的是宇文化及看不到也想不到的东西!要快!赶在他们‘整理’完、转移走之前!”
“是!”
李大亮精神一振,领命而去。
驿馆内,表面上是宇文化及带来的人在忙碌着“整理”书房文书,气氛肃穆哀伤。
段志玄则如同一道真正的影子,带着几个最精于搜查的亲兵,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丰德彝居住的内室。
他们的动作极其专业,如同在勘察战场,目光扫过每一寸地板、墙壁、床榻、家具的缝隙,不放过任何可能的暗格、夹层。
丰德彝的遗体已被初步整理,换上干净的衣物,安放在临时布置的灵床上。
宇文化及安排的人主要精力都在书房,对遗体这边只是象征性的看守。
段志玄的目光锐利如鹰,落在了遗体上。
他示意亲兵警戒四周,自己走上前,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尊重和对任务的绝对专注,开始极其细致地检查丰德彝身上换下来的、还没来得及被处理掉的贴身衣物。
外袍、中衣……都平平无奇。
当他的手捏到最内层那件素色细葛布内衣靠近心口位置时,指尖突然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布料本身的硬物感!
非常薄,藏在柔软布料的夹层里,若非触感极其敏锐的老兵,根本发现不了!
段志玄眼中精光暴涨!
他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尖挑开内衣侧缝极其隐蔽的针脚线头——这里竟有一个用同色细线巧妙缝合的内夹层!
他屏住呼吸,用刀尖和手指配合,极其轻柔地从夹层里,拈出了一片东西。
不是纸,更像是……一小片烧焦的、极其脆弱的纸角!
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呈现出被火焰燎过的焦黑色,显然是从一整张纸上紧急撕下或烧毁后残留的碎片。
纸片大部分焦黑,但在未烧尽的极小区域,残留着半个模糊的朱红色印鉴图案,以及两个勉强可以辨认的残缺墨字: “吴…押”
“吴押?!”
段志玄的心脏猛地一跳!
丰仆射临死前说的第一个字,就是“吴”!
这纸片残角上的“吴…押”,难道指的是……某个姓“吴”的人画的押?
或者是一个带有“吴”字的地名或机构印章?
这东西藏在丰德彝贴身的夹层暗袋里,还被烧过,显然是他认为极其重要、临死都想毁掉或未能完全毁掉的关键物证!
他最后拼死向太子示警,线索也指向“吴”!
就在段志玄发现这关键残片,内心震撼不已的同时——
“扑棱棱!”
熟悉的翅膀振动声响起。
一只灰扑扑的信鸽,再次如同鬼魅般精准地穿过院落,落在了李承乾在驿馆临时落脚处的窗台上。
李承乾眼中寒芒一闪,立刻取下竹筒内的纸条。
展开,依旧是那娟秀而刻意僵硬的字迹:
“丰离京前一日,酉时三刻,乔装入吴王府,非正门,停留约一炷香。所会者,恪舅窦氏。”
落款依旧是:
“柳絮”。
丰德彝离京前,秘密拜访过吴王李恪的舅父,窦家!
而丰德彝贴身藏匿的残片上,是“吴…押”!
他临死前拼尽全力喊出的第一个字,也是“吴”!
吴王李恪!
这三个字,如同三支冰冷的毒箭,瞬间刺穿了李承乾所有的思绪!
凉州私蓄甲兵、倒卖军械的巨大利益链,幕后那只来自长安的“巨木参天”的黑手,竟然……指向了自己的弟弟,吴王李恪?!
而丰德彝,这位陛下派来“协助”自己的右仆射,很可能就是吴王埋在自己身边的眼睛,甚至可能是参与其中的关键一环!
他突然中毒暴毙,是灭口?!
因为他知道了太多?
还是因为他想反水告密?!
一股比凉州冬夜更加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李承乾全身!
他捏着那半片残留“吴…押”字样的焦黑纸角,再看着柳絮传递来的密信,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感,如同冰冷的巨蟒,缠绕上他的脖颈。
凉州的甲胄寒光尚未散去,长安的蛇影已然吐信!
兄弟阋墙的腥风血雨,难道真要在这西陲边城,提前上演了吗?!
驿馆内,丰德彝的灵前香烛摇曳;书房中,宇文化及的人仍在“清点”着那些可能无关紧要的文书;而李承乾手中的残片与密信,却指向了一个足以震动大唐帝国根基的恐怖漩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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