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阴冷与血腥气息尚未散去,空气中残留着药味和怨疽的阴寒。莫离(无名氏)的身份已如同被点燃的废纸,在天工宗内彻底化为灰烬。底层矿道那张简陋的石床,再也不是他的归宿。百里青的染血战帖和戒律堂的追捕令,已将“无名氏”钉死在叛徒的耻辱柱上,任何试图回归的举动都无异于自投罗网。
“你需要一个新的皮囊。” 云无月的声音在昏暗中响起,冰冷而清晰,如同手术刀划过空气。她站在石壁旁,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岩壁粗糙的纹理,冰蓝的眸子在摇曳的兽油灯光下闪烁着计算的光芒。“一个…查无可查,又能合理出现在大比上的身份。”
莫离靠坐在角落,右臂包裹在厚厚的、散发着药味的绷带里,垂落在身侧,依旧冰冷僵硬,如同不属于他的累赘。他仅存的左眼抬起,看向云无月,里面没有疑问,只有等待方案的沉寂。
“前圣女的身份,总还有些…残留的价值。” 云无月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毫无温度的弧度,那是属于“月娘”的冰冷算计。“或者说,有些人,总有些不愿见光的把柄,恰好落在我手里。”
她并未详述具体是谁。或许是某个曾因渎职而被她掌握证据的丹药房管事?又或是某个因私通外门而被她撞破的库房执事?对于精通解剖、洞悉人心阴暗的云无月而言,宗门内总有那么几个活在阴影里的“线头”。
很快,一份伪造得几乎天衣无缝的身份卷宗,通过隐秘渠道送到了安全屋。卷宗上的名字:石影。
身份:来自天工宗势力范围最边缘、靠近无尽石漠的“黑岩矿区”的散修。
背景:幼年父母死于矿难,在矿渣堆里挣扎求生。三个月前,矿区深处爆发大规模“晶爆”(富含地脉能量的矿石不稳定爆炸),他侥幸未死,但半边脸被灼热的晶屑和崩飞的岩石严重毁容,从此性情孤僻寡言。修为:刻魂境中阶(略高于莫离之前伪装的“无名氏”),命魂器形态不详(需实战显露)。
特征:右脸及脖颈覆盖狰狞疤痕(需佩戴特制半脸面具遮掩),右臂在晶爆中受阴寒地脉秽气侵蚀,行动略有不便。
“黑岩矿区…三年前确实毁于一场大晶爆,尸骨无存者众,无从查证。” 鬼手七检查着卷宗,沙哑地点头,他遍布疤痕的脸上带着一丝认同,“混乱之地出来的孤狼,性格孤僻,修为不高不低,戴着面具遮掩伤痕…很合理。”
接下来几日,安全屋成了临时的“戏台”。
莫离如同最刻苦的学徒,在云无月冰冷的目光下,重塑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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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态: 摒弃了守墓人的轻捷和刻意的市侩。他塌下肩膀,脚步变得沉重、略显拖沓,每一步踏出都带着矿工长期在狭窄矿道弯腰作业形成的惯性,重心微微下沉,模仿着背负矿石的沉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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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音: 刻意压低,带着长期吸入矿尘的沙哑和粗糙,如同砂砾摩擦。话语极其简短,能用一个字回答绝不用两个,沉默是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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俚语: 鬼手七成了临时教习。他用那沙哑的嗓子,教莫离几句黑岩矿区特有的、粗鄙却实用的矿工切口和骂人话,以及一些描述矿难、矿石、工具的独特词汇。莫离沉默地听着,反复练习,直到那生硬的语调融入骨髓,带着石漠边缘的粗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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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 这是最难的部分。莫离眼中那深藏的偏执、市侩下的疯狂、以及对尸体特有的温柔,必须被彻底掩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的麻木,如同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石头,偶尔流露出被触及伤疤(面具)时的警惕与阴鸷。看向云无月(月娘)时,则带着底层散修对引荐者那种混杂着依赖、戒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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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 鬼手七用一块从废弃机关兽上拆下的、质地坚韧的暗沉金属,打磨出一副覆盖右脸及小半脖颈的半脸面具。面具造型粗犷,边缘带着细微的毛刺,贴合伤痕的凸起部分做得极其逼真,仿佛真的是熔融金属冷却后贴在脸上。面具只露出左眼和嘴唇,冰冷的金属光泽与莫离刻意伪装的麻木眼神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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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石影”站在安全屋中央时,连岩蜥和土狼都感到一阵陌生。那个瘦削如竹、眼神锐利的守墓人莫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形略显佝偻、气息阴冷沉滞、半边脸藏在狰狞金属面具下的孤僻矿工。右臂那无法完全掩饰的僵硬感,反而成了身份最好的注脚——晶爆秽气侵蚀的后遗症。
“可以了。” 云无月审视片刻,冰蓝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对工具完成度的确认。“剩下的,看它了。” 她拿起一块被切割成指甲盖大小、边缘打磨光滑、散发着精纯冰冷气息的黑曜石髓碎片。这是他们从葬风峡谷拼死带回的战利品之一,此刻却要成为贿赂的敲门砖。
报名点设在外门杂役区边缘一座破旧的石殿内。这里远离核心区的森严,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灵谷和汗水的混合气味。负责登记的是一名姓王的底层执事,修为不过锻魄境初阶,脸上带着长期处理琐事的油滑和疲惫,正百无聊赖地翻着厚厚一叠报名名册。殿内排着稀稀拉拉的队伍,多是些修为低微、渴望在大比上碰碰运气的外门弟子和底层散修。
“石影?” 王执事头也不抬,拖长了调子,用沾着墨渍的笔尖点着名册上一个新添的名字,“哪来的?修为?命魂器报备一下。”
戴着半脸金属面具、身形佝偻的“石影”沉默地排到桌前,将那份伪造的卷宗推了过去。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只未被面具遮掩的左眼,空洞麻木地看着执事。
王执事皱着眉,草草扫了一眼卷宗上的“黑岩矿区”、“晶爆毁容”、“刻魂境中阶”等字样,撇了撇嘴。这种来自穷乡僻壤、身有残疾的散修他见得多了,多半是来碰运气的炮灰。他刚想例行公事地刁难几句,比如要求出具矿区管事的证明信之类…
一只戴着蚕丝手套(新的)、属于“月娘”的手,轻轻按在了名册上,恰好挡住了他准备落笔刁难的位置。
王执事不悦地抬头,正对上“月娘”那双冰蓝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眸子。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他心底没来由地一寒。他认得这个女人,是那个“无名氏”的道侣,如今“无名氏”成了叛徒,她却似乎并未受到太大牵连,行事反而更神秘了。
“王执事,” 云无月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王执事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这位石影道友,是我一位远亲的故旧之后,遭逢大难,着实不易。他只想有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还望执事…行个方便。”
她按在名册上的手并未抬起,指尖却极其隐蔽地向前滑动了半分。一枚指甲盖大小、通体幽暗、散发着精纯而冰冷灭世意志波动的黑曜石髓碎片,如同变戏法般出现在名册的空白处,正好压在王执事的手指下方。
王执事的瞳孔瞬间收缩!贪婪的光芒如同野火般在他眼底燃起!黑曜石髓!这可是内门弟子都难得一见的核心修炼资源!蕴含如此精纯的能量,哪怕只有这么一小块…其价值也远超他半年的俸禄!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手指微微颤抖。
他猛地抬头,目光在“月娘”平静无波的冰蓝眸子、和“石影”面具下那只空洞麻木、却隐隐透着阴鸷的左眼之间飞快地扫视。一股寒意瞬间压过了贪婪。这女人…不简单!她敢在这风口浪尖带人来报名,还拿出这种烫手的东西…这“石影”恐怕也不是善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块黑曜石髓,足够堵住他的嘴,也足够买一个“公平”的机会了。
王执事脸上迅速堆起一个虚伪而油腻的笑容,手指不着痕迹地将那枚黑曜石髓碎片拢入袖中:“哦…原来是月娘姑娘引荐的,好说好说!石影道友是吧?黑岩矿区的?唉,天灾人祸啊…能活下来就是造化!刻魂境中阶,嗯,符合报名条件!”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旁边的印泥盒,动作麻利地在“石影”的名字旁盖下了一个鲜红的、象征报名成功的印记。
“好了!下一位!” 王执事盖完章,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懒散,大声吆喝着,目光却再也不敢与“石影”那只冰冷的左眼对视。
云无月收回手,面无表情。
“石影”沉默地转身,佝偻着背,拖着那条略显僵硬的右臂,一步步融入了石殿外嘈杂的人群阴影之中。那枚盖在名册上的鲜红印记,如同一个无声的宣告。
新的身份,新的棋局,已然落子。
而就在人群之外,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张写着“无名氏,大比之日,取你狗命”的染血兽皮,被一只戴着玉扳指的手悄然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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