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的指尖,距离那纯净懵懂的三岁莫雨残魂,仅余毫厘。
那小小的身影悬浮在沸腾毁灭的核心之上,怀抱着歪斜的布偶兔子,与周遭撕裂空间的能量狂潮、疯狂舞动的石化藤蔓、以及九岳虚影那歇斯底里的咆哮,形成了最残酷也最温柔的对比。巨大的玄螭妖兽盘踞在莫离身后,猩红的竖瞳死死锁定那不断抓挠核心枢纽上搏动心脏的九岳巨爪,发出威胁的低吼,鳞片缝隙间黑炎明灭,随时准备扑击。
就在莫离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残魂那虚幻发丝的瞬间——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动,从莫离体内沉寂的石脉深处轰然爆发!那并非痛楚,而是一种深沉、古老、带着大地脉动韵律的共鸣!与此同时,那三岁莫雨的残魂,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她怀中那虚幻的布偶兔子,那双用拙劣针脚缝出的纽扣眼睛,竟微微亮起一点极其微弱、却与莫离石脉共鸣频率完全一致的柔光!
仿佛水滴落入平静的古井。
莫雨残魂那纯净懵懂的大眼睛,骤然转向莫离!不再是茫然,而是一种跨越了时空尘埃、源自魂魄最深处的亲近与呼唤!
“哥…哥?”
一声稚嫩、模糊、如同梦呓般的呼唤,直接在莫离的灵魂深处响起!
轰——!
莫离的整个身体,连同他按在云无月祭品之心上的左手,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翠绿色光芒!这光芒并非源自他自身的力量,而是他体内的石脉,在莫雨残魂这声呼唤下,与这颗嵌入核心枢纽、正引导着狂暴能量的祭品之心,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深度共鸣!
翠绿的光芒如同活水,瞬间沿着莫离的手臂,注入那颗搏动的心脏!心脏表面的暗金纹路在翠绿光芒的注入下,竟如同干涸的大地逢遇甘霖,焕发出更加坚韧、更加明亮的光泽!那些由云无月白发所化的、疯狂捆缚能量的地脉藤蔓,也同时亮起翠绿的光纹,变得更加粗壮、有力!
然而,这共鸣带来的并非仅仅是稳定!
咔嚓!咔嚓嚓——!
一阵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猛地从锁灵柱核心空间的边缘响起!并非空间崩碎,而是构成这核心空间的、被锁灵柱力量固化扭曲的“壁障”!
在石脉与祭品之心、兄妹魂魄共鸣所引发的翠绿光芒照耀下,那坚不可摧、刻满怨毒符文的暗红色能量壁障,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坚冰,表面竟浮现出无数蛛网般的、散发着柔和翠绿光晕的裂痕!裂痕急速蔓延、扩大!
轰隆!
一大片壁障彻底崩碎、剥落!
壁障之后,显露出的并非外界的天空或大地,而是一条……幽深、静谧、仿佛通往大地最古老记忆的通道!
通道的“墙壁”和“地面”,是由流动的、半透明的暗绿色能量构成,如同凝固的翡翠溶液,散发着浓郁而温和的地脉气息。这气息与锁灵柱的污秽怨毒截然不同,充满了古老、厚重、孕育万物的生机。
而在这条突然洞开的翡翠通道内,漂浮着……东西。
无数点、无数片。
如同夏夜被惊起的萤火虫群,又如同被风吹散的漫天蒲公英。
那是……记忆的碎片!
成千上万,数之不尽!
每一片碎片,都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属于莫雨魂魄的独特波动。碎片有大有小,形状各异,如同被打碎的琉璃镜面,每一片都映照着一个凝固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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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破庙: 年幼的莫雨蜷缩在漏风的角落里,小脸冻得青紫,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粗布兔子,眼睛死死盯着庙门的方向,仿佛在等待谁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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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祠堂: 稍大些的莫雨跪在冰冷的地面,脊背挺得笔直,承受着族老严厉的责骂,目光却倔强地穿过人群缝隙,望向祠堂外某个特定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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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草孤坟: 少女莫雨坐在一座简陋的坟茔前,手指轻轻拂过粗糙的木牌,低声说着什么,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蜿蜒的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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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囚牢: 被锁链束缚的莫雨缩在角落,身上带着伤痕,眼神惊恐而疲惫,却依旧强撑着,耳朵微微竖起,似乎在捕捉牢房外任何一丝熟悉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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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灵柱下: 被藤蔓缠绕前的最后时刻,她仰着头,望向柱顶的方向,眼中不是绝望,而是一种近乎固执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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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片碎片,都是一个等待的瞬间!
每一个画面,都在无声地呐喊着一个名字!
哥哥!
哥哥!
哥哥!
成千上万的碎片,漂浮在翡翠通道中,如同一条由无尽等待和思念汇聚成的悲伤星河!它们被九岳以锁灵柱的力量强行剥离、封印在此,成为滋养怨气、折磨莫雨魂魄的薪柴!
“阿雨…阿雨…”莫离的左眼瞬间被泪水模糊,巨大的悲恸与愤怒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看着那漂浮的星河,看着每一个碎片中妹妹那或稚嫩、或倔强、或绝望的等待身影,心脏如同被无数把刻刀反复剜割!
“吼——!”
就在这时,盘踞在莫离身后的玄螭妖兽,发出了一声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低吼!那吼声中,不再只有暴戾和威胁,竟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渴望与悲伤!
玄螭那双猩红的竖瞳,死死盯住了翡翠通道中,那一片片属于莫雨的、散发着纯净魂魄气息的记忆碎片!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一窜,竟不顾核心空间依旧狂暴的能量乱流和虎视眈眈的九岳虚影,一头扎进了那条刚刚洞开的翡翠通道之中!
“玄螭!”莫离一惊。
只见玄螭冲入通道,巨口张开,并非吞噬破坏,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吸吮!它没有撕咬那些脆弱的碎片,而是引动周身缭绕的黑色地脉之气,形成一股柔和的吸力,将漂浮在通道中的、成千上万的莫雨记忆碎片,如同长鲸吸水般,温柔地纳入自己口中!
每一片碎片被玄螭吞入,它那覆盖全身的、厚重如玄铁的漆黑鳞片,就发出一声细微的嗡鸣,鳞片表面流转的幽光就明亮一分!
更令人震撼的变化随之发生!
当吞入的记忆碎片达到一定数量,玄螭身上那些最古老的、靠近脊背的巨大鳞片,边缘竟开始泛起一种温润的、如同玉石般的翠绿色泽!紧接着,这些泛起翠绿光泽的鳞片,如同成熟的果实脱离枝头,竟一片片地、无声地剥落下来!
鳞片剥落之处,露出的并非血肉,而是一片片……虚幻的光影!
那光影迅速扩大、蔓延,如同在玄螭庞大的身躯上,展开了一幅幅流动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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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如黛: 连绵起伏的山峦,覆盖着苍翠欲滴的原始森林,云雾在山腰缭绕,飞鸟在林间鸣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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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水长流: 清澈见底的溪流蜿蜒流淌,撞击在圆润的鹅卵石上,溅起晶莹的水花,河畔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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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烟袅袅: 山脚下,散落着几座朴素的茅草屋,屋前有开垦整齐的田地,田埂上奔跑着嬉笑的孩童,屋顶飘荡着淡淡的、带着柴火气息的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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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祥和: 没有高耸入云的锁灵塔,没有灰白色的灵蚀区,没有怨灵的哀嚎,只有最原始、最纯净的天地灵气,以及一派宁静祥和的田园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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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锁灵城未建之前!是这片大地被九岳的锁灵柱彻底污染、扭曲之前的模样!是被遗忘的、属于青山绿水的古老记忆!这些景象,正是被九岳封印在莫雨记忆碎片深处的、属于这片土地最本源的美好印记!此刻,随着玄螭吞食碎片、剥离旧鳞,这些被尘封的“拓印”,竟被玄螭以自身为媒介,强行显化出来!
玄螭庞大的身躯在翡翠通道中缓缓游弋,它每吞下一片碎片,就有一片旧鳞剥落,显化出一片青山绿水的虚影。它仿佛成了一条在时光长河中逆流而上的游龙,背负着这片土地失落的记忆,在毁灭的核心中,开辟出一方短暂却无比珍贵的净土幻境。
莫离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巨大的悲恸被这突如其来的、震撼人心的景象所冲淡。他看着玄螭身上不断浮现又消散的青山绿水,看着那些安宁的村落,奔跑的孩童…
突然!
他的目光猛地凝固在其中一幅快速掠过的虚影上!
那是在一处不起眼的山坳里,两棵枝繁叶茂的古树之下。
虚影中,两个少年模样的身影正蹲在地上,合力挖着一个浅坑。他们穿着粗布短打,脸上带着汗水,却洋溢着纯粹的笑容。其中一个少年眉宇间带着跳脱飞扬的神采,依稀能看出铁匠年轻时的轮廓;另一个少年则显得沉稳些,眼神明亮而坚定,赫然是未曾被扭曲、未曾被永生欲望吞噬的——少年九岳!
他们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粗糙的陶罐埋入坑中,罐口用油布仔细封好。随后,两人割破手指,将鲜血滴在掩埋好的泥土上,郑重其事地堆起一个小小的土堆。少年铁匠(或者该叫他那时的名字?)咧嘴笑着,用力拍了拍少年九岳的肩膀。少年九岳则郑重地搬来一块未经打磨的青石,竖在土堆前,用手指蘸着混合了泥土的鲜血,在石面上歪歪扭扭地刻着什么。
虽然画面模糊流转,但莫离石脉共鸣带来的敏锐感知,让他清晰地“读”到了那青石上三个血字:
“兄弟冢”!
那是他们少年热血,歃血为盟,结为生死兄弟的见证!是他们曾许诺同生共死、永不背弃的象征!
这微不足道的、隐藏在青山绿水虚影角落里的“兄弟冢”,此刻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在莫离的心头!也劈在了那正疯狂攻击核心枢纽的九岳虚影之上!
九岳那由无数痛苦面孔构成的虚影,动作猛地一滞!那两点燃烧着无尽怨毒的幽红光芒,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混乱的波动!它死死地“盯”着玄螭身上显化的、那个少年埋冢的画面,仿佛被那遥远记忆中的笑容和誓言灼伤!
整个沸腾的核心空间,仿佛在这一刻,被一种源自亘古的、名为“背叛”与“遗忘”的悲凉,按下了短暂的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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