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坛的泥封又裂了一道缝,陈凡没动。
巷尾那声咳嗽之后,风停了,人也没再出声。他左手还压着坛口,指节发白,右手却慢慢松开墙头的砖缝,顺势从包袱侧袋摸出一枚下品灵石。他没低头,也没回头,只是手腕一抖,灵石划出一道低弧,落进巷角积着雨水的洼坑里。
“叮。”
水花溅起的瞬间,巷子深处有片衣角晃了晃。
陈凡眼角一跳,立刻收了视线。他低头假装整理包袱带,实则借着弯腰的动作,用余光锁住那片晃动的倒影——灰布衫,袖口磨得发毛,是街边跑腿的杂役打扮。那人蹲得不自然,膝盖离地太远,显然是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是高手。
高手不会贪一枚灵石,更不会在暗处蹲成这副模样。
他直起身,把酒坛换到右肩,脚步一转,朝主街走去。路过巷口时,那张悬赏《万界通商录》的告示还在,墨迹干了,残铜牌的图案被人描得更清晰。他没停,也没多看,只是意识在灵魂空间里扫了一眼——小鼎底部的符文闪了闪,书皮发烫的方向,仍是西北。
西岭坡。
掌柜说王执事住那儿,后墙矮,井台边放酒就行。
可现在,这消息已经不干净了。
当铺在找书,巷尾有人盯梢,连掌柜的话都得打个问号。若那掌柜真和当铺是一伙的,故意引他去西岭坡埋伏,翻墙那一刻就是死局。王执事收不收酒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不能活着把酒送到。
他走到街边一家茶摊,在最靠外的条凳上坐下。
“一碗粗茶。”他说。
摊主应了一声,舀水倒茶,碗底还浮着点茶叶渣。陈凡没喝,只是把酒坛放在脚边,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邻桌两个穿粗布道袍的修士正低声说话。
“……王执事前些日子又拒了长老的礼,一箱灵石直接扔出门外。”一人道。
“嘿,可你听说没?城南瘸腿老李,前些天拎了壶自酿的米酒去,王执事收了,还留他喝了半坛。”
“那老李不是乞丐么?”
“是啊,可人家说了,酒是自己酿的,没花灵石,也没求事,就为谢他三年前救过他孙子一命。王执事听完,当场开了那坛酒,两人对饮到天亮。”
“怪人。”
“可不是怪人?上个月有个富商想走他门路进玄一门,送了颗百年灵参,人还没开口,王执事就把参扔炉子里烧了,说‘拿钱办事是奴才,拿物换权是贼’。”
“那他到底收什么?”
“收酒,收诚,收胆。”
陈凡听着,手指在桌面上停了。
收酒,收诚,收胆。
不是礼重,是心真;不是人来,是人敢来。
他想起酒保说的那句“酒要烈,人要诚,礼要轻”,又想起掌柜那句“你要是真想见他,别带多的。一坛酒,一句话,人到了就行”。
现在看来,不是建议,是规矩。
王执事不在乎你是谁,不在乎你有没有背景,他在乎你敢不敢把酒送到他井台边——哪怕要翻墙,哪怕没人引荐。
可问题是,现在这规矩已经被人盯上了。
他端起茶碗,吹了口气,喝了一口。茶涩得皱眉,但他没放下。
那两个修士说完就走了,茶摊老板过来收碗,顺口问:“外地来的?”
陈凡点头。
“来办事?”
“送酒。”
老板一愣,随即笑了:“那你可得小心点。前两天当铺贴了告示,找一本旧书,说是商队老王的遗物。听说老王死前把书给了个后生,谁能交还,赏五十下品灵石。”
陈凡没应声,只是把茶钱放在桌上,站起身。
五十下品灵石,对低阶探子来说是笔横财。巷尾那人,恐怕就是冲这个来的。
他拎起酒坛,沿主街往东走。
脚步不快,也不慢。
他走过两个摊位,拐进一条窄巷,巷子尽头是条污水沟,臭气扑鼻。他停下,把《万界通商录》从怀里抽出来,迅速塞进酒坛底部,又从包袱里扯出一块油布,裹紧了书,再用坛泥封口压死。做完这些,他把空包袱一扔,直接甩进沟里。
污水溅起,包袱沉了半边。
他转身,借着巷子阴影,贴墙疾行,绕了个大圈,折向西北。
风从西岭坡方向吹来,带着点松木味。
他没再走大道,专挑背街小巷,脚步压得极轻。几次拐弯后,他停在一堵矮墙外。
墙不高,顶上长着青苔,墙内有树影晃动,墙角堆着几块断砖,像是常有人翻越。
他站在墙外,没急着上。
右手摸了摸坛口,泥封已经裂了三道缝,酒气隐隐往外冒。他把坛子换到左手,右手探进衣襟,摸了摸胸口——书皮不烫了。
说明书还在坛底,没暴露。
他抬头看墙内,井台的位置应该就在那棵老槐树旁边。掌柜说王执事天黑前会去打水,现在日头还没落,时间正好。
可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
是两组,步伐错开,但节奏一致,显然是配合行动。
陈凡眼神一冷,立刻蹲下身,把酒坛轻轻放在墙根,自己缩进墙角阴影里。
脚步声近了。
两个穿灰袍的汉子走过巷口,一人腰间别着巡防司的铜牌,另一人手里拎着个布袋,里面叮当作响,像是装着铁链。
他们没往这边看,径直走过去了。
是巡防司的人。
但巡防司怎么会出现在西岭坡这种地方?而且还是两人一组,带着锁链?
他等脚步声远了,才缓缓起身。
不对。
巡防司不管私事,除非是上头派来盯人的。
盯谁?
盯王执事。
掌柜说“正门有人守,不是守他,是防他”,现在看来,不是防他收礼,是防有人借送礼之名,行勾结之实。玄一门对外门执事管得严,尤其是这种手握入门推荐权的。
所以他不能走正门,不能明送,只能暗留。
可现在,连暗留都有人盯。
他低头看酒坛,泥封裂口处渗出一滴酒液,顺着坛身滑下来,落在青石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他忽然笑了。
笑了。
然后他伸手,把酒坛抱起来,靠在墙边,自己退后两步。
下一秒,他抬脚,一脚踹在坛身上。
“砰!”
泥封炸开,酒液喷了一地。
他没管,转身就走。
走了十步,他拐进另一条巷子,贴着墙根疾行,绕了半圈,又悄悄摸回墙外。
酒坛倒在地上,酒流了一地,坛口空荡荡的。
那两个巡防司的人果然折了回来,一人皱眉:“谁在这撒酒?”
另一人蹲下看了看:“坛子是北域烧刀,三年陈的,可惜了。”
“管他呢,走吧。”
两人又走了。
陈凡等他们彻底消失,才从阴影里出来。
他蹲下,从坛底抠出那块油布,把《万界通商录》抽出来,塞进怀里。然后他站起身,翻上墙头,动作轻得像片落叶。
墙内是片小院,槐树下果然有口井,井台边放着个木桶。
他跳下去,走到井台前,把酒坛 upright 放在桶边,泥封朝上,裂口对着井口,像是刚放下的样子。
做完这些,他退后两步,抬头看了眼天色。
日头西斜,再过半刻,王执事该来了。
他正要离开,忽然听见院外传来一阵低语。
“……确定是他?”
“对,我亲眼看见他翻墙进来,还带了坛酒。”
“那就等他出来,拿下。”
陈凡站在井台边,没动。
手指缓缓握紧了腰间的包袱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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