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龙城，单于庭。
这里没有长安那般巍峨的宫殿和坚固的城墙，只有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上，由成千上万座白色穹庐（毡帐）组成的、如同潮水般可随时迁徙的巨大营盘。营盘的中心，是单于庭所在的金帐，其上覆盖着来自西域的华美毛毡，顶端矗立着金色的狼头图腾，在草原的烈日下，闪烁着冷酷而威严的光芒。
军臣单于高坐于金帐之内那巨大的狼皮王座之上。他身材魁梧，面容被草原的风霜刻画得如同岩石般粗犷，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正半眯着，听着下方大萨满与各部落贵族们激烈的争论。
他的确得到了一件奇特的宝物。
那是一枚来自西域商队，历经千辛万苦，辗转数国才最终进献到龙城的残片。它非金非玉，通体漆黑，仿佛能吸收所有的光线。触手冰凉，即使在炎炎夏日，也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最奇异的是，在每一个没有月亮的深夜，当万籁俱寂之时，它都会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深渊般的乌光。
龙城的大萨满，一位须发皆白、脸上涂满神秘油彩的老者，在经过三天三夜的通神仪式后，向整个单于庭宣称：这是至高无上的“腾格里”（长生天）赐予匈奴的圣物！它蕴含着大地深处的力量，是草原之魂的凝聚。只要供奉它，就能保佑匈奴牧草丰美，牛羊成群，战士们在战场上能获得腾格里的庇佑，变得勇武无双！
这个说法，立刻在贵族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大萨满所言极是！这一定是圣物！我们应该立刻集结所有部落的勇士，趁着圣物庇佑，南下劫掠，让那些懦弱的汉人献上他们的一切！”一位以勇悍着称的部落首领激动地高喊。
“不！”另一位年长的贵族立刻反驳，“圣物是用来保佑草原安宁的！我们应该用它来祈求雨水，让我们的牛羊度过寒冬，而不是轻易发动战争！与汉人贸易，用我们的马匹换取他们的丝绸和粮食，才是长久之计！”
争论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想将这件“圣物”的利益，与自己的部族和主张捆绑在一起。
军臣单于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王座的扶手。他内心是倾向于前者的，南方的富饶，对每一个草原上的男人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但大萨满的“圣物”之说，给了他一个更名正言顺、更能凝聚人心的理由。
然而，在金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军臣单于的弟弟，左贤王伊稚斜，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冰冷的弧度。
他比他的哥哥军臣单于更年轻，也更具野心。他不甘久居人下，他认为哥哥的统治过于保守，满足于和亲和岁贡，这是对匈奴勇士精神的侮辱。他渴望战争，渴望用鲜血和荣耀，来铸就属于自己的千秋霸业。
对于那枚所谓的“圣物”，他从一开始就抱有深深的怀疑。那东西散发出的气息，不是神圣，而是一种……令人不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饥饿感。
因此，在军臣单于公开接受“圣物”的同时，伊稚斜暗中做了一件事。他利用自己的财富和人脉，从西域和更远的地方，招揽了一批被主流社会排斥的奇人异士——有被放逐的波斯炼金术士，有精通蛊毒的南疆巫师，甚至还有一位来自羌地、据说能与山川之灵沟通的神秘老巫师。
就在金帐争论最激烈的时候，伊稚斜的私人穹庐内，那名羌地老巫师，正用一双浑浊却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端详着伊稚斜秘密复刻的黑色残片拓印。
“左贤王殿下，”老巫师的声音沙哑而干涩，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此物，确实蕴含着非凡的力量。但它……并非祥瑞。”
伊稚斜的眼神骤然一凝。
“它带着一种不祥的‘吞噬’特性。”老巫师指着拓印上那模糊的纹路，“它渴望生命力，无论是人还是牲畜，靠近它太久，精气都会被它慢慢吸走。长期接触，恐会侵蚀心神，让人变得疯狂、残暴，最终引来灭顶之灾。”
老巫师顿了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而且，老夫观其气韵，此物似乎并不完整。它像是一块巨大器物的一部分。若能找到其他碎片，或许……能彻底掌控它，甚至改变它的性质。”
伊稚斜闻言，非但没有丝毫畏惧，眼中反而燃起了熊熊的、贪婪的火焰！
吞噬？灾祸？不完整？
这在他听来，简直就是天底下最美妙的词语！危险，意味着力量！灾祸，意味着毁灭！不完整，意味着……有变得更强、更完整的可能！
若是能掌控这股足以吞噬一切的力量，用来对付他那保守懦弱的哥哥军臣单于，用来对付南方那看似强大、实则外强中干的汉人帝国，岂不是腾格里赐予自己的、最好的天命良机？
“很好。”伊稚斜缓缓站起身，他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穹庐内投下巨大的阴影，“你的忠告，我记下了。”
从那天起，伊稚斜开始了他的双面表演。
在公开场合，他比任何人都更支持军臣单于供奉“圣物”的决定，他带头向圣物跪拜，言辞恳切地呼吁各部落团结在单于的旗帜下，共同迎接匈奴的辉煌。他的表现，赢得了军臣单于的赞许和许多贵族的好感。
但在暗中，他的动作却从未停止。
他一面派出自己最精锐、最忠诚的心腹，组成数支小队，根据那名羌地老巫师提供的、极其模糊的指引——主要依据特定星象的方位和草原上地脉能量的走向——秘密地在广袤的草原和更遥远、更神秘的西域，搜寻可能存在的其他碎片。
另一面，他也在积极地、不动声色地联络那些对军臣单于“亲汉”政策不满的中小部落首领。他向他们描绘了一个更美好的未来：一个不再需要看汉人脸色，而是让汉人献上一切的未来。他用财富、许诺和共同的野心，悄悄编织着一张属于他自己的、巨大的权力之网。
龙城之下，这片看似平静的草原，暗流汹涌。一场围绕着至高权力的争夺，与对那神秘力量的疯狂觊觎，如同两条毒蛇，紧紧地交织在了一起。一场足以改变整个草原，乃至整个天下格局的风暴，正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悄然酝酿。
喜欢天问：大秦末路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天问：大秦末路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