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无声的、涤荡万物的星雨,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当最后一缕苍白色的星辉,如同最后的叹息,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嘉德殿内,已是一片死寂。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能渗透到骨髓深处的寂静,取代了之前所有的狂暴与喧嚣。
原本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大殿,此刻已是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粗大的梁柱上布满了龟裂的痕迹,仿佛被无形的巨兽啃噬过;地面的金砖被能量灼烧得坑坑洼洼,一些地方甚至融化成了琉璃状的晶体;华丽的帷幔和挂毯,早已在能量风暴中化为了飞灰。整座大殿,就像一具被掏空了内脏的巨大骨架,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凄凉与悲壮。
殿中央,那象征着无上权柄的凤座依旧矗立,但端坐其上的窦太后,连同那枚祸乱天下的凤佩,都已消失无踪。没有尸体,没有残骸,只在原地留下一小撮灰白色的、尚有余温的灰烬。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雨后青草般的、被彻底净化后的宁静气息,在灰烬之上缓缓流淌,证明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以及最终的解脱。
杜衡原先所立之处,同样空无一物。他仿佛从未存在过,被那场寂灭的星雨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只有那枚一直被他贴身收藏的“墟”令,在失去了主人的支撑后,从半空中坠落,“当啷”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它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仿佛一件被玩腻后随手丢弃的玩具。
陈恪和那几名侥幸存活的护卫,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巨大的悲痛和劫后余生的茫然,如同两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攫住了他们的心脏。先生…与太后…同归于尽了?这个念头,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在陈恪的心中反复切割。他看着那空荡荡的凤座,又看看地上那枚破碎的令符,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这位铁打的汉子,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浑身颤抖。
天空,已经恢复了夜晚应有的深蓝色。星辰依旧,一轮残月,清冷地挂在天际,静静地注视着这座刚刚从末日边缘回归的帝国都城。长乐宫内,那股无处不在的诡异压力和令人心神不宁的狂躁呓语,也彻底消失了。一切都仿佛一场光怪陆离的幻梦,只有殿内的残骸和心中的伤痛,在提醒着他们,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与悲痛之中,异变再生!
那掉落在地的、布满裂痕的“墟”令,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那动作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但在这极致的安静中,却如同惊雷。
陈恪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住那枚令符。
紧接着,一丝微弱至极、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淡金色光点,如同黑夜里最后的萤火,自那令符最深的一道裂缝中,缓缓地、犹豫地飘了出来。那光点只有米粒大小,光芒忽明忽暗,但它之中,却蕴含着极其微弱的、却又无比熟悉的、属于杜衡的灵魂气息!
他并未完全形神俱灭!
在最后关头,或许是“墟”令作为同源星魄碎片,为他分担了绝大部分的寂灭反噬;或许是他那源自上古巫族的血液中,那最后的、最纯粹的守护本能,竟在神魂俱灭的边缘,硬生生为他保住了这一丝残魂未泯!
但这缕残魂,实在是太微弱了。它没有形态,没有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连维持自身存在都做不到,只是出于最原始的本能,依附在“墟”令这块唯一的“故土”之上,散发着微弱的光和热。
“先生…?”
陈恪最先反应过来,他连滚带爬地冲过去,动作因为激动而显得笨拙。他跪倒在地,伸出颤抖的双手,却不敢触碰那缕脆弱的光点,只是小心翼翼地、用自己布满老茧的掌心,将那枚冰冷的“墟”令和那缕微弱的魂火一同捧起。他虎目含泪,声音哽咽,几乎不成语调:
“先生…先生您还…”
他的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那声音由远及近,迅速包围了整个嘉德殿!
未央宫的卫尉军,在一切平息后,终于赶到了长乐宫!火把的光芒,透过殿门和墙壁的破洞,将殿内的一切都照得忽明忽暗。陈恪捧着那枚令符和那缕微弱的魂火,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警惕与戒备。
新的危机,或者说,新的局面,在杜衡牺牲之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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