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郡节点督造队伍的“意外”身亡，如同一盆刺骨的冰水，从头到脚浇在了杜衡的头上，让他瞬间从连日工作的亢奋和疲惫中清醒过来。他立刻意识到，阻碍他的，已经不仅仅是官僚体系的怠惰和资源的匮乏，更有来自暗处的、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杀机！
他没有声张，而是亲自带着陈恪和几名最信任的“影”成员，秘密前往停放尸体的义庄。义庄内，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尸体腐败和石灰混合的刺鼻气味。那几具勉强还能辨认的尸首，被白布覆盖着，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木板之上。
杜衡蹲下身，轻轻掀开白布。眼前的景象惨不忍睹，尸体被巨石砸得血肉模糊，骨骼尽碎，确实完全符合山崩的特征。负责验尸的仵作，已经得出了“天灾所致，无从查起”的结论。
然而，杜衡没有去看那些致命的伤口。他闭上眼睛，将体内那股源自“冰狱”的、经过星辰之力淬炼的巫血感知，缓缓地释放到指尖。他的指尖，轻轻地拂过尸体残留的、破碎的衣物，以及那些被石块挤压的皮肉边缘。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那些物证的瞬间，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阴冷污秽的气息，如同一条毒蛇，顺着他的指尖，钻入了他的感知之中！
那气息，冰冷、粘稠、充满了怨毒与混乱，与他在长陵地宫中，从徐福灰烬里捡到的那枚“墟”令上散发出的气息，同根同源！
这不是意外！
是人为制造的“意外”！
而且动手的，很可能与“归墟”有关，或者至少，是能够运用类似力量的存在！
杜衡猛地收回手，站起身，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寒光。义庄内的温度，仿佛都因为他的怒火而下降了几分。
是徐福背后那股神秘的残余势力？还是朝中某些已经被“归墟”渗透腐蚀的官员？亦或是……隐藏在民间、信奉着“归墟”的、不为人知的邪教组织？
无数种可能性，如同毒蛇般在他脑海中盘踞。他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底最深处升起。敌人，不仅仅在遥远的北方，更可能就在他的身边，就在这看似繁华平静的长安城内！他们就像一群潜伏在阴影中的鬣狗，正用贪婪而恶毒的目光，窥视着他，窥视着大阵的每一个节点！
他立刻加强了自身和“观星台”核心人员的护卫，陈恪亲自带领最精锐的护卫，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巡逻。同时，他通过“影”和窦婴的渠道，以最高优先级，秘密调查河东郡山崩的真相。
然而，线索到了河东郡就戛然而止。所有相关的记录都“意外”被焚毁，所有目击者要么“失踪”，要么给出了口径完全一致的、滴水不漏的证词。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事发之后，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抹去了一切痕迹。
压力，接踵而至。
朝中反对的声音，因为这次“意外”而更加高涨。以丞相陶青为首的务实派，抓住了这个把柄，在朝堂上痛心疾首，纷纷指责杜衡劳民伤财、举措失当，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阵法，枉顾了十余名大汉精英学者的性命，要求景帝立刻暂停大阵工程，彻查此事，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甚至连之前一些支持他的官员，在如此巨大的压力和惨痛的损失面前，也开始动摇。他们私下找到杜衡，委婉地劝说，是否可以先将工程放缓，稳住朝局，再图后计。
景帝，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他再次召见杜衡，地点依旧是那间隐秘的暖阁。但这一次，暖阁内的气氛，比上次更加压抑。
“杜卿……河东之事，朕已知晓。”景帝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疲惫和疑虑。他靠在椅背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朝中非议甚多，朕虽信你，然……大阵工程，是否太过急切？可否……暂缓些许？”
杜衡看着这位年轻的皇帝，看到他眼中的挣扎和动摇，心中一沉。他知道，景帝的信任，已经开始出现裂痕。
他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陛下，臣可以暂缓，但北疆的敌人，长陵下的隐患，它们不会暂缓！河东之事，绝非意外，乃有人暗中破坏，其心可诛！若此时我们退缩，不仅是正中敌人下怀，更是对那些枉死英灵的背叛！请陛下明鉴，越是如此，越是要加快进度，让敌人的阴谋彻底破产！”
景帝沉默了良久，他看着杜衡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又想起了窦婴信中那岌岌可危的防线，最终，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疲惫地挥了挥手：“朕知道了……你……且先去忙吧，朕……再想想。”
走出未央宫，杜衡的心情无比沉重。他知道，仅仅依靠景帝那已经开始动摇的支持，已经不够了。他需要更强大的助力，需要用雷霆手段，打破眼前这个令人窒息的僵局。
他想到了长乐宫中，那位刚刚苏醒、态度不明的窦太后。她的力量，她的影响力，是打破僵局的关键。
他又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枚冰冷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墟”令。
或许……是时候，再去见一见那位太后娘娘了？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风险与机遇并存。窦太后可能因为他的到来而彻底翻脸，也可能因为共同的敌人而选择与他联手。但除此之外，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破局之法了。
而就在他下定决心，准备冒险一试时，陈恪再次匆匆赶来，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愕与愤怒。
“先生！”陈恪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中的急切却无法掩饰，“刚刚收到‘影’的密报，有人在长安城的黑市上，挂出了一笔天价的悬赏！”
“悬赏什么？”杜衡皱眉问道。
陈恪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了几个让他心头猛地一跳的字：
“悬赏‘护国天师’杜衡的人头！”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凝重：“而根据我们安插在黑市的线人查到的线索，发布悬赏的雇主信息，虽然被层层加密，但最终指向了一个……名为‘拜墟教’的神秘组织！”
杀机，已至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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