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杜衡的意识，如同在无尽的黑暗深海中挣扎的溺水者，终于挣扎着，冲破了那层厚重的、由疲惫与痛苦构成的水面，缓缓地浮了上来。
他首先感受到的，是痛。
一种深入骨髓、仿佛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抗议的剧痛。他的身体像一具被拆散后又胡乱拼凑起来的木偶，每一次呼吸，都会牵动全身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他的精神力，在之前那惊天动地的一击中彻底枯竭，此刻的大脑，如同被烈日暴晒过的沼泽，干涸、龟裂，一片空白。
然而，他还活着。
他能感觉到，微弱但精纯的能量，正从他怀中的阵图里缓缓流出，滋养着他濒临崩溃的生机；同时，他丹田深处，那源自“冰狱”的巫血，也如同顽强的野草，在绝境中缓慢地修复着他的身体。正是这两股力量的守护，才让他从那足以湮灭灵魂的攻击下，保住了一命。
他挣扎着，用颤抖的手臂撑着冰冷粗糙的地面，艰难地坐了起来。每一次动作，都像是在用钝刀切割自己的血肉。
他环顾四周。
地宫中，一片狼藉。原本庄严肃穆的石室，此刻已经面目全非，到处都是坍塌的巨石和焦黑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辛辣、血液的铁锈腥气，以及一种……类似于焦糊蛋白质的、令人作呕的味道。更让他心悸的，是那股淡淡的、却无孔不入的归墟残留气息，它如同附骨之疽，依旧在这片空间中徘徊，提醒着他们刚才经历了何等恐怖的战斗。
他的身旁，窦太后双目紧闭，静静地躺在那里。她那张总是充满了威严与算计的脸，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她那身华贵的黑色宫装，早已在之前的战斗中变得破烂不堪。那枚曾化作火焰凤凰的凤形玉佩，黯淡无光地落在她摊开的手边，仿佛一只折断了翅膀的凡鸟。她的伤势很重，但杜衡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搏，发现她的生命体征虽然微弱，却还算平稳，性命暂时无碍。
不远处，陈恪正倚着一面残破的墙壁，盘膝而坐。他的情况比窦太后好一些，至少是清醒的。他脸色蜡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也在努力地调息，压制着体内翻腾的伤势。看到杜衡醒来，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张了张嘴，却因为伤势过重，没能发出声音，只是艰难地对他点了点头。
徐福……
杜衡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佝偻的身影。那个神秘的老宦官，那个引导他进入密室，又在他最绝望的时刻，如鬼魅般冲出，用自己的形神俱灭为他们换来一线生机的男人。
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体内那股与归墟相似却又带着一丝抗拒的诡异力量，又从何而来？他究竟是窦太后豢养的、用以对抗归墟的怪物，还是……归墟安插在太后身边的棋子，却在最后关头，被那份深埋心底的忠诚所唤醒，恢复了人性？
他临死前那句“望太后以天下为重”，又蕴含着怎样的深意？
无数的疑问，如同乱麻般在杜衡的心中缠绕。他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一个隐藏在历史阴影之下的、更加庞大、也更加黑暗的秘密。
他强撑着身体，挣扎着爬到窦太后身边，再次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情况，确认她没有生命危险后，才稍稍松了口气。然后，他的目光，投向了那个已经彻底闭合、只留下一个焦黑坑洞的深渊。
心有余悸。
长陵之下，高祖与吕后的合葬陵寝深处，竟然隐藏着如此可怕的、连接着“归墟”的裂隙！而且，这道裂隙，竟能直接显化出“归墟”的投影分身，其力量层级和智慧程度，远非北疆那些只有本能的黑雾怪物可比！
这远比北疆的情况要严峻一万倍！北疆的裂隙，是在边疆，是在荒野，而这里，是长安城北，是大汉的心脏，是帝国的龙脉所在！若非恰好阵图现世，加上窦太后的凤佩之力，以及徐福那出人意料的牺牲，他们三人，绝无生还的可能。
必须立刻将此事禀报陛下！
长陵必须立刻被彻底封印！用最强大的军队，最严密的阵法，将这里变成一个绝对的禁区！
而且，归墟的威胁，远比他和景帝预想的，要更加迫近，更加直接！
他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将那卷依旧散发着微弱星辉的阵图从怀中取出，重新贴身收好。然后，他捡起了那枚黯淡的凤佩，正准备想办法唤醒窦太后，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徐福……自爆后，那片漫天飞舞的黑色灰烬所落下的地方。
在那片漆黑的、仿佛被烧焦的土地之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星辉的微光下，反射着一点微弱的、不祥的光。
杜衡心中一动，强忍着全身的剧痛，爬了过去。
他忍着心中的恶心，用手拨开那些尚有余温的、散发着焦臭味的黑色灰烬。很快，一个东西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枚巴掌大小、非金非玉、通体漆黑的令牌。
令牌的材质，触手冰凉刺骨，仿佛握着一块万年玄冰。它的表面，刻满了无数扭曲的、仿佛活物般不断蠕动的诡异符文。令牌的正面，是一个极其诡异的、仿佛由无数只眼睛汇聚而成的巨大瞳孔图案，那瞳孔似乎在缓缓转动，散发着令人心神不宁的邪恶气息。
而令牌的背面，则只刻着一个古老的、充满了力量感的篆文——“墟”。
这是……徐福留下的东西？还是那归墟分身被摧毁后，其核心力量凝结而成的残留物？
这令牌，又代表着什么？
杜衡拿着这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墟”令，心中那股强烈的不安感，愈发浓烈。他感觉，自己仿佛不是捡到了一块令牌，而是触碰到了一个潘多拉的魔盒。徐福的真实身份，归墟的真正目的，以及这个隐藏在汉朝朝堂之下的巨大阴谋，似乎都隐藏在这枚诡异的令牌之后。
而就在这时，他怀中那卷《周天星斗绝域阵图》，似乎对这枚“墟”令产生了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排斥反应！
喜欢天问：大秦末路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天问：大秦末路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