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的马车扬起的尘土尚未完全消散，集市上原本喧闹的人群却悄然起了变化。摊贩们不再高声吆喝，行人也放慢了脚步，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压低声音窃窃私语，眼神中带着兴奋与畏惧交织的神色 —— 关于长安的流言，如同被点燃的野火，在人群中快速蔓延开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具体，也更加大胆。
“哎，你听说了吗？” 一个卖干果的摊贩趁着无人光顾，拉着旁边的铁匠低声说道，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激动，“太后… 就是吕太后，前几日去轵道祭祀路神，回来的路上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当场就受了极大的惊吓，回来后一病不起，现在连朝都没法上了！”
“真的假的？” 铁匠瞪大了眼睛，手中的铁锤都停了下来，“太后权势滔天，能有什么东西让她害怕？”
“嘘！小声点！” 摊贩连忙捂住他的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继续说道，“我远房表哥在宫中当差，偷偷传出来的消息，还能有假？据说啊，太后看到的… 是戚夫人和赵王如意的鬼魂！说是两人死得太冤，回来索命了！”
“天呐！” 铁匠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这… 这是报应不成？当年太后对戚夫人和赵王做的那些事，也太狠了…”
“可不是嘛！” 旁边一个挑着菜筐的老妇也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补充道，“现在外面的童谣都传遍了：‘非非非，白龙殇，吕氏绝，汉室昌’！你说这‘白龙’指的是谁？‘吕氏绝’又是什么意思？”
“噤声！” 摊贩脸色骤变，连忙打断老妇的话，“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要是被官差听到，咱们都得掉脑袋！”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却依旧有人用眼神交流着心中的猜测。阿石站在不远处的角落，将这些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心中却异常平静 —— 他太了解吕后了，这位掌权多年的太后，晚年造孽太多，杀害戚夫人、赵王如意，清算功臣，大肆分封吕氏子弟，早已心神不宁。如今她年事已高，身体本就虚弱，在祭祀这种庄严肃穆的场合，因过度紧张出现幻觉，进而一病不起，完全在情理之中。而那些流传的童谣，显然是潜伏的反吕势力在暗中制造舆论，为推翻吕氏统治铺垫 ——“白龙殇” 或许暗指吕后病重，“吕氏绝，汉室昌” 则直白地表达了恢复刘氏江山的诉求。
他默默握紧手中的盐袋，转身离开集市。沿着山路返回山谷的途中，阿石心中已有了判断：吕氏集团的统治，恐怕真的要到头了。吕后病重，群龙无首，吕氏子弟虽掌控兵权，却缺乏足够的威望与能力，而压抑已久的刘氏宗亲和功臣集团，绝不会错过这个推翻吕氏的绝佳时机。权力的天平，正在剧烈摇摆，一场足以颠覆天下的风暴，已在长安悄然酝酿。
果然，不出半月，更确切的消息便传入了山中。一位逃税的农户偷偷潜回县城打探消息，回来后在山谷中四处散播：“吕后驾崩了！七月辛巳日那天，在未央宫没的！听说她临死前，还任命赵王吕禄为上将军，吕王吕产为相国，让他们牢牢控制南北二军，想保住吕氏的天下！”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在山谷中炸开。阿石得知时，正坐在古洞中的星图前沉思。他抬起头，望向北方长安的方向，眼中没有惊讶，只有一丝感慨 —— 吕后掌权八年，以铁血手段巩固统治，却终究敌不过生老病死，她试图建立的吕氏王朝，也注定难以长久。
很快，后续的消息接踵而至：吕后一死，刘氏宗亲和功臣集团立刻行动起来。朱虚侯刘章在宫中起兵，诛杀吕产；太尉周勃以 “北军归刘氏” 的口号，策反北军将士，掌控兵权；丞相陈平则在朝中运筹帷幄，协调各方势力。一场旨在诛灭诸吕、恢复刘氏江山的政变，正在长安紧锣密鼓地进行，吕氏子弟或被杀，或被流放，曾经权势滔天的吕氏集团，顷刻间土崩瓦解。
山雨欲来风满楼。整个大汉王朝的命运，再次走到了生死攸关的十字路口。阿石站在山谷的山坡上，望着北方连绵的山峦，心中一片淡然 —— 这一次，他不再是深陷局中的 “嫪十七”，而是南山南麓的樵夫阿石，只是这场权力更迭的遥远旁观者，无需再为生死存亡焦虑，也无需再卷入血腥的斗争。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与他开玩笑。就在他以为可以彻底置身事外，安度余生时，一个深夜，山谷中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叩门声。阿石被惊醒，拿起柴刀，警惕地走到茅屋门前，透过门缝向外望去 —— 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蜷缩在门口，浑身是血，气息奄奄。
“向导！” 阿石心中巨震，连忙打开门，将那人扶进屋内。借着油灯的光芒，他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 正是当年在子午谷为他引开追兵的向导！只是如今的向导，早已没了当年的敏捷与沉稳，身上的衣衫被鲜血浸透，多处伤口还在渗血，脸色苍白如纸，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你… 你还活着！” 阿石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连忙找来干净的布条，想要为向导包扎伤口。
向导却一把抓住他的手，力气大得惊人，将一件被血染污的物品塞进他手中，断断续续地说道：“… 长安… 大变… 诸吕… 已灭… 有人… 要见你…‘白龙’… 信物… 你一定要… 去…”
话未说完，向导便眼前一黑，昏死过去。阿石连忙将他平放躺在床上，目光落在手中的物品上 —— 那是一片洁白莹润的玉璜碎片，玉质细腻，上面雕刻着精美的云龙纹，纹路清晰，工艺精湛，绝非寻常百姓所能拥有，显然是皇室或权贵之物！
“白龙？” 阿石心中充满了疑惑，“是谁要见我？为何偏偏是我？这玉璜碎片又代表着什么？” 他看着昏迷的向导，又看了看手中的玉璜，心中刚刚平静下来的生活，再次被一层厚厚的迷雾笼罩。长安的政变刚刚结束，新的统治者尚未完全确立，此时有人找他，是福是祸？他不知道，但他清楚，这枚玉璜碎片，注定会将他再次卷入一场未知的风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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