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下的午餐时光
1997年的初秋,王丽攥着珍珍的小手,把她送进了村小学的校门。珍珍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背着母亲连夜缝补的布书包,怯生生地躲在王丽身后,大眼睛里满是不安。“别怕,在学校好好听老师的话,妈放学来接你。”王丽蹲下身,帮珍珍理了理衣领,声音里藏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忐忑。
可第一天放学,王丽在校门口等了许久,才看见珍珍低着头慢慢走过来。走近了才发现,珍珍的校服裤膝盖破了个大洞,露出的皮肤泛着青红,脸上还挂着没干的泪痕,一看见王丽,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妈,他们说我是怪物,推我,还骂我……”
王丽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她拉过珍珍的手,发现孩子的手心还攥着团皱巴巴的纸巾,上面沾着淡淡的血迹。她没再多问,只是把珍珍搂进怀里,轻声安慰:“没事,明天妈跟老师说说,以后他们就不敢了。”
可第二天,王丽找老师说了情况,得到的也只是一句“会注意的”。往后的日子里,珍珍的座位永远被安排在教室最角落,紧挨着积灰的窗台。窗玻璃上蒙着一层薄尘,阳光照进来时,黑板上的字被反光映得模糊不清,珍珍眯着眼使劲看,也只能看清几个零散的笔画。有次她实在没跟上老师的进度,犹豫着举起手,想问问“‘春’字怎么写”,前排的男生却突然回头,瞪着她小声骂:“怪物还想听课?别耽误我们学习!”
珍珍的手猛地缩了回去,紧紧攥着衣角。她抬头看向讲台,老师正低头翻着教案,书页被翻得“哗哗”响,仿佛没听见那句骂人的话,也没看见她举起来又放下的手。珍珍低下头,盯着课本上的生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她知道,就算哭了,也没人会帮她。
从那以后,珍珍每天早上都会揣两个冷馒头去学校。午餐时间一到,别的孩子三五成群地围在操场边,分享着家里带来的咸菜、鸡蛋,有的跳皮筋,有的拍卡片,笑声飘得很远。珍珍却会抱着馒头,悄悄走到操场角落的老槐树下,蹲在树根旁慢慢吃。
槐树的叶子很密,能挡住午后的阳光,也能挡住远处投来的异样目光。珍珍小口咬着馒头,偶尔会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在树根旁画圈,或者数着爬过的蚂蚁——一只、两只、三只……她数得很认真,好像这样就能忽略周围的热闹,忽略心里的孤单。
有一次,同桌的女生不小心碰掉了珍珍的课本,课本“啪”地落在地上,书页散了开来。女生愣了一下,立刻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尖叫着缩回手,还掏出纸巾使劲擦自己的指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哎呀!别沾到晦气!”
周围的同学都看了过来,有人还发出了小声的笑。珍珍的脸瞬间红了,她慌忙蹲下身,把课本往怀里一抱,转身就往槐树下跑。跑到树后,她再也忍不住,抱着课本蹲在地上哭了起来。眼泪砸在槐树叶上,又顺着叶片滴落在课本上,晕开了“朋友”两个字的墨痕——那是早上老师刚教的生字,老师说“朋友就是能一起玩、一起学习的人”,可她从来没有过朋友。
那天下午,珍珍在槐树下待了很久,直到上课铃响了才敢回教室。她把湿了的课本小心翼翼地夹在作业本里,生怕别人看见。放学回家的路上,珍珍牵着王丽的手,小声说:“妈,明天我不想带馒头了,我想带点咸菜,跟你昨天腌的一样。”王丽点点头,心里却酸酸的——她知道,孩子是想让自己的午餐看起来和别人的一样,哪怕只是一点咸菜。
往后的日子里,珍珍依然每天在槐树下吃午餐,只是书包里多了一小罐咸菜。她还是会数蚂蚁,会在树根旁画圈,只是偶尔抬头看见远处嬉笑的同学时,眼里的羡慕会多一点。王丽看着孩子每天沉默地出门,又沉默地回家,心里满是心疼,却只能一遍遍地告诉珍珍:“等你长大了,就会有朋友了,就没人会欺负你了。”珍珍每次都会点点头,她不知道“长大”还要等多久,只知道槐树下的时光,虽然孤单,却能让她暂时躲开那些伤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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