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雪崩,红颜枯骨
就在商水关内韩德与石勇因猜忌而僵持不下、关防出现裂痕之际,岐军的战争机器并未停歇。赵战深知用兵贵在神速,绝不能给南方周室残余任何喘息之机。他令王震虎分兵一支,精锐尽出,直扑另一处堪称天险的关隘——昆山关。
昆山关,坐落于昆山脉主峰之上,海拔极高,终年积雪不化。关墙依附着陡峭的山脊而建,远远望去,宛如一条蜿蜒的白色巨龙盘踞山巅。通往关城的唯一道路,是开凿于悬崖峭壁之上的“之”字形栈道,狭窄险峻,仅容两人并行,一侧是万丈深渊,一侧是冰冷岩壁,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加之高海拔的严寒气候,对于不熟悉此地环境的军队而言,本身就是巨大的威胁。
镇守此地的,是年逾花甲的周室老臣慕容坚。他鬓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如鹰,性格如同昆山上的岩石般固执坚韧。他对周室有着近乎愚忠的执着,早已立下与关隘共存亡的决心。更难得的是,他与麾下将士同甘共苦,在军中威望极高。而其孙女慕容雪,年方二八,不仅继承了慕容氏出色的武艺,更难得天生丽质,容颜绝丽,宛如雪莲绽放。她自幼随祖父驻守边关,不仅武艺不俗,更因心地善良,精研医术,常为关内将士及山民诊治伤病,被尊称为“雪山仙子”,深受爱戴。祖孙二人,凭借着这天险、人心与慕容雪的医术,将昆山关打造得如同铁桶一般。
王震虎率领的岐军精锐,顶着凛冽的寒风和漫天飞雪,艰难地抵达昆山关下。望着那高耸入云、白雪皑皑的关城,以及那条如同悬挂于天际的险峻栈道,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岐军悍卒,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初次强攻,岐军付出了惨重代价。士卒们顶着盾牌,冒着从头顶不断滚落的擂石和冰坨,在光滑陡峭的栈道上艰难攀爬。守军则凭借地利,以逸待劳,弓弩、滚木、礌石如雨而下。更要命的是,许多岐军士卒来自平原,极不适应此地酷寒,冻伤者迅速增加,非战斗减员严重。王震虎亲自督战,甚至一度冲上栈道,斩杀数名守军,但终究无法突破那密集的防御和恶劣的环境,被迫撤下。
接连数日,岐军又发动了几次攻势,甚至尝试夜间偷袭,但皆因山道险峻、守军警惕及严寒气候而受挫,除了在关下增添更多尸体和伤员,一无所获。军营中弥漫着沮丧和焦躁的情绪,士气明显低落。
“妈的!这鬼地方,比虎口关还难啃!有力气都没处使!”王震虎裹着厚厚的皮裘,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望着云雾缭绕、仿佛遥不可及的雪山顶峰,恨恨地骂道,眉宇间充满了烦躁与无奈。
消息传回主营,赵战看着军报上记录的伤亡数字和冻伤情况,眉头紧锁。他知道,昆山关若不能尽快拿下,不仅会拖延整个南征步伐,更会极大挫伤全军锐气。他召来龚晓婷商议。
“陛下,”龚晓婷依旧是那副清冷自若的模样,仿佛外界的天寒地冻与军事受挫都与她无关,“昆山天险,慕容坚意志如铁,强攻确非良策,徒耗兵力。然,刚极易折,铁石心肠,亦有其柔软之处。”
“哦?”赵战看向她,“慕容坚还有何弱点?”
“慕容坚自身,几乎无懈可击。但其孙女慕容雪,或是一个突破口。”龚晓婷缓缓道,“此女心地纯善,尤精医术。昆山关地处极寒,物资补给困难,尤其药材稀缺。关内将士百姓,多有冻伤、风寒等疾苦。我们可以从此处着手,施以‘善意’。”
赵战沉吟:“你的意思是……送药?”
“不止送药。”龚晓婷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臣妾会亲自挑选一批治疗冻伤、风寒的珍贵药材。同时,令马云龙先生伪造几封被我军‘俘虏’的昆山关士卒家书,信中皆言在岐军中得到善待,饮食医药无忧,家中亦受照料,一切安好。派一名面相忠厚、能言善辩的使者,冒着风雪送上山去。只言此举乃岐公仁德,不忍见昆山军民受病痛之苦,绝口不提劝降之事。再让使者‘无意间’谈及岐军治下,百姓安居,赋税宽仁,与周室末年之苛政乱象形成对比。”
赵战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攻心为上。此计或可动摇其军心民心。便依你之策。”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一名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岐军使者,带着珍贵的药材和那几封充满“温情”的家书,顶着呼啸的寒风和漫天大雪,艰难地攀上栈道,来到了昆山关下,请求面见慕容将军,呈上“慰问之物”。
慕容雪听闻岐军使者前来,并非劝降,而是送来急需的药材和关内被俘士卒的家书,心中大感意外,同时也升起一丝好奇。她不顾祖父此前严禁与岐军接触的命令,力排众议,亲自在关城内的议事厅接见了使者。
使者按照龚晓婷的吩咐,言辞极其恳切谦卑,将药材和家书奉上,再三强调:“慕容小姐,我家陛下深知昆山军民守土不易,更受严寒疾病困扰。此些药材,乃陛下一点心意,绝无他图。这些家书,亦是俘营中贵关士卒亲笔所写,报个平安,以免家人挂念。陛下常言,天下纷争,苦的终究是黎民百姓。我岐军所至,但求安定,非为杀戮。”
慕容雪仔细检查了药材,确是她急需之物。又翻阅那些家书,笔迹、语气皆与记忆中相符,信中内容更是充满了对岐军“仁义”的感激和对家人的思念。再听使者描述岐军控制区域内百姓生活逐渐安定,赋税减轻,与她所知周室末年的混乱与苛政形成鲜明对比。她虽未全然相信,但心中对岐军的固有印象,已悄然发生了改变,至少,他们并非传言中那般青面獠牙、凶神恶煞。
她收下了药材,很快便用于救治关内伤病,效果显着。此事虽未让她立刻生出投诚之心,但一颗名为“怀疑”与“思考”的种子,已在她纯净的心田中悄然埋下。
然而,慕容坚得知此事后,却是勃然大怒。他将慕容雪叫到跟前,厉声训斥:“雪儿!你糊涂!岐贼狡诈,此乃收买人心之计!你怎可轻易接受他们的东西?还亲自接见使者!你可知此举会动摇军心?!”
慕容雪试图解释:“祖父,那些药材确实救了很多人……那些家书也……”
“住口!”慕容坚打断她,脸色铁青,“那是毒药!是裹着蜜糖的砒霜!从今日起,你不得再踏出府门一步,更不得与任何岐军之人接触!关防事务,你也不必再管了!”
慕容雪被祖父的固执和严厉深深刺痛,满心委屈,却无法辩驳,只得黯然遵从。
龚晓婷在得知慕容雪被软禁后,知道第一步行之有效。她并未停下,紧接着使出了更毒辣的第二计。她料定慕容坚性格刚愎多疑,尤其是在涉及孙女与岐军有所接触之后。她令早已潜伏在关内或新近混入的细作,开始在守军和百姓中悄然散布谣言。
谣言如同无形的风雪,迅速在关内蔓延:“慕容小姐心地善良,被岐军伪善所骗,已然心生好感……”、“那日岐军使者与小姐密谈许久,谁知道说了些什么……”、“听说小姐认为坚守无益,徒增伤亡,已有……唉,不可说啊……”、“岐军上次进攻,为何偏偏选在小姐防守那段?莫非早有默契?”
这些真假掺半的流言,如同毒蛇般钻入慕容坚的耳中。他本就因孙女擅自接见使者而恼怒,此刻听到这些“印证”,更是疑心大作,坐立难安。他将慕容雪再次叫来,不再是训斥,而是声色俱厉的逼问:“雪儿!你老实告诉祖父!你是否对岐贼动了恻隐之心?那日使者到底与你说了什么?你是否……泄露了关防机密?!”
慕容雪看着祖父那充满怀疑和愤怒的陌生眼神,只觉得心如刀绞,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祖父!您……您怎能如此想雪儿?雪儿从未做过对不起您、对不起昆山关之事!那些谣言……”
“若非你行为不检,何来这些谣言?!”慕容坚根本听不进解释,盛怒之下,他甚至下令彻底收缴了慕容雪的兵权,将其严加看管在府中后院,等同于囚禁。
接连遭受至亲之人的误解和如此对待,慕容雪悲愤交加,郁结于心,当夜便发起了高烧,一病不起。关内虽不乏医师,但慕容雪自己就是最好的大夫,她心神俱伤,药石效力大减,病情迅速恶化。
数日后,在一个风雪更加狂暴的夜晚,慕容雪已是气若游丝。她屏退左右,只留祖父一人在榻前。她握着慕容坚布满老茧的手,原本明亮如星辰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泪水无声滑落,用尽最后力气,断断续续地说道:“爷爷……雪儿……从未背叛……您……和昆山关……雪儿……只是……不想再看……有人……死去……”
言毕,玉殒香消。
慕容坚抱着孙女尚且温软却已毫无生气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瞬间苍老了十岁。他老泪纵横,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嚎!直到此刻,他才幡然醒悟,自己中了岐军何其毒辣的离间计!竟亲手逼死了在这世上最疼爱的、也是唯一的亲人!无尽的悔恨与绝望将他淹没。
就在慕容坚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精神几近崩溃之际,王震虎按照龚晓婷的指令,不再强攻,而是命弓箭手将写有慕容雪死讯及其“临终遗言”(已被稍加修改,突出了对慕容坚固执的控诉与对和平的渴望)的帛书,大量射入关内。
“雪山仙子被逼死了!”
“是老将军听信谣言,逼死了自己的孙女!”
“小姐直到死前还在为我们着想……”
消息如同雪崩般在关内传开,守军将士无不震惊、悲愤、继而心寒!他们敬爱慕容雪,此刻得知她竟如此冤屈而死,对慕容坚的忠诚瞬间转化为不满与怨恨。军心,在这一刻彻底瓦解。
当夜,部分对慕容坚彻底失望的将领和士卒,悄悄打开了紧闭的关门。王震虎率军几乎未遇抵抗,便进入了这座曾经让他们付出惨重代价的雄关。
当王震虎踏着积雪,找到慕容坚时,只见这位白发老将,紧紧抱着孙女的尸体,一动不动地坐在庭院积满白雪的石阶上,早已自断心脉,气绝身亡。他的脸上,凝固着无尽的悔恨与悲凉,与怀中孙女的安详(或说是解脱)形成了凄惨的对比。
昆山关,这座冰雪铸就的雄关,最终并非亡于刀兵,而是毁于猜忌与离间。一段红颜枯骨、祖孙双亡的悲歌,在这皑皑白雪之中,凄然绝响。
(未完待续)
喜欢人类意识永生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人类意识永生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