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内,劫后余生的喜悦与感激之情如同暖流般弥漫。族人们相互搀扶着,脸上带着久违的、虽然虚弱却真实的笑意,用古老的语言向二两和苍术表达着最质朴的谢意。孩子们依偎在母亲怀中,呼吸平稳,蜡黄的小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空气中那股令人压抑的衰败气息被蓬勃的生机驱散,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药香和希望的味道。
然而,这喜悦之下,却潜藏着无法忽视的隐忧。
二两盘膝坐在石室一角,默默调息,恢复着主持阵法消耗的心神与真气。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欢欣的族人,敏锐地察觉到,他们体内那股深植于血脉骨髓的阴寒晦暗,并未真正根除,只是被阵法带来的磅礴生机暂时压制和中和了。如同被洪水暂时浇熄的暗火,灰烬之下,火星犹存。一旦生机耗尽,诅咒必将卷土重来,甚至可能因为这次的压制而反弹得更加强烈。
苍术老人脸上的激动也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忧虑。他走到二两身边,指了指族人,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和血脉,做了一个缓慢侵蚀、最终爆发的手势,浑浊的眼中满是无奈与沉重。他比划着,指向石窟深处那条被厚重石门封锁、刻满诡异符文的通道,脸上露出极度恐惧与敬畏交织的复杂神色。
“禁地……源头……”二两明白了他的意思。枯血咒的根源,就在那扇门后。不解决源头,一切努力终将是徒劳。
他站起身,走向那扇石门。石门由整块黝黑的巨石雕成,高约三丈,表面布满了风雨侵蚀的痕迹,却依旧散发着坚不可摧的厚重感。门上雕刻着繁复无比的图案:有手持药锄、尝遍百草的先民,有丹炉冲天、炼制灵药的盛景,也有大地开裂、毒瘴弥漫、万物凋零的灾厄图卷。图案的中心,是一个被无数荆棘与锁链缠绕的巨大心脏图案,心脏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仿佛还在微微搏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石门的缝隙处,隐隐有极其淡薄、却精纯无比的阴寒死气渗出,与枯血咒的气息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深邃。门上的符文闪烁着微弱的、时明时暗的幽光,构成了一道强大的封印,但也显得后继乏力,仿佛随时可能崩溃。
“必须进去。”二两心中有了决断。不仅仅是为了彻底解决枯血咒,也是为了探寻神农宗覆灭的真相,以及《医典》指引的最终归宿。退缩,意味着前功尽弃,意味着遗族终将走向灭亡。
他看向苍术,用坚定的眼神和手势,表达了自己的决定。
苍术老人身体剧震,眼中充满了恐惧、挣扎,最终化为一种决绝的释然。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对族人们说了些什么。族人们闻言,脸上刚刚浮现的喜色瞬间消失,被深深的恐惧和担忧取代。他们围拢过来,用祈求、劝阻的眼神看着二两和苍术,几个孩子甚至哭出了声。
但苍术摇了摇头,语气坚决。他指向石门,又指向族人身上的诅咒痕迹,最后指向二两和他手中的令牌与《医典》,做了一个唯有如此,方能新生的手势。
族人们沉默了,最终,他们缓缓退开,眼中含着泪,向着二两和苍术,再次深深跪拜下去。这是一种托付,也是一种诀别。
苍术走到石门前,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朴的、形状与二两手中令牌有几分相似、却更加残破的骨牌。他咬破指尖,将鲜血滴在骨牌上,然后将其按在石门中心那个被荆棘缠绕的心脏图案上。
“嗡——!”
骨牌与石门接触的刹那,门上符文骤然亮起!一股古老而苍凉的气息弥漫开来。心脏图案上的荆棘仿佛活了过来,缓缓蠕动,松开了对心脏的束缚。整个石门发出低沉的轰鸣,缓缓向内侧开启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浓郁的、带着腐朽与奇异药香的阴冷气息,如同积蓄了万年的寒潮,从门缝中汹涌而出!瞬间,整个石窟的温度骤降,墙壁上凝结出白色的冰霜!族人们被这股气息冲击,纷纷露出痛苦之色,体内的诅咒似乎都活跃了几分!
“里面……危险……非常……”苍术用尽力气,对二两吐出几个生涩的音节,眼中充满了最后的警告与祝福。
二两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将状态调整到最佳。他紧握手中的青色令牌,《医典》在怀中散发出温润的光华,护住心神。他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些充满期盼与绝望交织目光的族人,对着苍术郑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转身,毫不犹豫地,一步踏入了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门缝之中!
“轰隆!”
身后,石门在苍术的操控下,缓缓闭合,将外界的光明与希望彻底隔绝。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粘稠如墨的黑暗。阴寒刺骨的气息瞬间将他包裹,仿佛有无数冰冷的触手缠绕上来,试图冻结他的血液,侵蚀他的灵魂。脚下是湿滑冰冷的台阶,向下延伸,深不见底。空气中弥漫着万年尘埃的霉味、某种巨大生物腐烂的恶臭,以及一种奇异而熟悉的草木清香,几种气味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作呕又心神不宁的诡异氛围。
唯一的光源,来自他手中的青色令牌和《医典》。令牌散发出微弱的青光,勉强照亮身周数尺范围,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孤灯。《医典》的光华则更加内敛,却形成一层薄而坚韧的护罩,抵挡着大部分阴寒之气的直接侵蚀。
二两将灵觉提升到极致,小心翼翼地沿着台阶向下走去。每一步都踏在松软粘稠的淤泥和破碎的骨骸上,发出“咯吱”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两侧是光滑如镜、凝结着黑色冰棱的岩壁,壁上隐约可见一些巨大的、非人形的爪痕和早已干涸的、暗红色的泼溅状痕迹。
这里,仿佛是一片被遗忘的古战场,又像是一个巨大的墓穴。
下行约百级台阶,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空间中央,是一个早已干涸的、散发着浓烈硫磺味的巨大池子,池底铺满了黑色的、如同焦炭般的沉淀物。池子周围,散落着无数巨大而扭曲的兽骨和一些锈迹斑斑、造型奇特的金属残片,仿佛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大战。
而在空间的最深处,借助令牌的微光,二两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由无数粗大、漆黑、表面布满诡异瘤节和粘液的藤蔓交织而成的巨大巢穴!这些藤蔓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彼此缠绕,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藤蔓之上,盛开着无数妖艳的、散发着幽蓝色磷光的巨大花朵,花心处,却是一张张扭曲痛苦的人脸虚影,无声地哀嚎着!空气中那股奇异的草木清香,正是来源于这些妖花,但此刻闻起来,却带着致命的诱惑与腐朽!
巢穴的中心,隐约可见一株高达十丈、通体如同黑玉雕琢、顶端盛开着一朵房屋大小、花心处有一颗不断搏动的、暗红色巨大“果实”的母藤!那“果实”如同一颗畸形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浓郁的、精纯的枯血咒力,如同涟漪般扩散至整个空间!同时,也有一股微弱却顽强的纯净生机,从“心脏”深处挣扎着透出,与咒力对抗!
这就是枯血咒的源头?! 二两心中巨震!那母藤散发出的邪恶与强大,远超他的想象!其气息,甚至隐隐压过了之前的幽泉和巨蟒!
而更让他瞳孔收缩的是,在母藤下方的阴影中,他看到了几具身穿古老服饰、早已化为枯骨、却被藤蔓紧紧缠绕的遗骸!其中一具骸骨手中,还紧握着一枚与苍术那块相似、却更加完整的骨牌!那恐怕就是……陨落在此的大巫祭和先辈!
就在二两震惊之际,似乎感应到了生人的气息,巢穴中那无数蠕动的藤蔓,突然静止了一瞬!紧接着,所有藤蔓上的妖花齐齐转向二两的方向,花心处那张张痛苦的人脸,同时睁开了空洞而怨毒的眼睛!母藤顶端的巨大“心脏”,搏动骤然加剧,发出“咚!咚!咚!” 如同战鼓般的闷响!
“沙沙沙——!”
无数藤蔓如同苏醒的毒蛇,带着刺耳的破空声,从四面八方,向着二两疯狂涌来!
真正的绝杀之境,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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