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落定
正月里的京城,晨光总是来得格外迟些。卯时初刻,天边还只是泛着些微的蟹壳青,定北侯府的重重院落尚沉浸在冬日清晨的静谧之中。唯有几盏昏黄的灯笼在廊下摇曳,在青石板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罗晴早已醒来,或者说,她这一夜都未曾真正安眠。
身侧的床榻空着,萧凛天未亮就已起身,此刻正在外院练武。这是他从军多年养成的习惯,无论寒暑,从不间断。她伸手抚过那冰凉的空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怅惘。这样平静的朝夕相伴,日后怕是难得了吧。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
当日头再升高些许,第一缕金光刚刚刺破云层,府门外便传来了清晰而节制的叩门声。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宫廷特有的规整与穿透力,瞬间打破了侯府的宁静。
罗晴正对镜梳妆,手微微一颤,那支素日里拿得极稳的赤金凤尾簪竟险些滑落。她深吸一口气,将簪子稳稳插入发髻,镜中的女子面容依旧端庄秀丽,唯有一双沉静如水的眸子里,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夫人,”玲珑快步进来,声音压得低低的,“宫里的天使到了,已在前厅宣旨,侯爷让您也过去。”
“知道了。”罗晴起身,理了理身上石榴红缂金丝云锦袄的褶皱,动作不疾不徐。该来的,总会来。
前厅内,香案早已设好。萧凛一身墨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立于最前。他身侧是同样神色肃穆的萧父萧母。罗晴悄无声息地走到萧凛身侧稍后的位置站定,目光掠过前方那位面白无须、神情端凝的传旨内侍,以及他身后捧着朱漆托盘的几名小黄门。托盘内,赫然是一套簇新的禁军统领朝服、一枚玄铁所铸的腰牌,以及一柄形制古朴、鞘上嵌有宝石的御剑。
厅内鸦雀无声,只余众人清浅的呼吸。
那内侍展开明黄卷轴,尖细而清晰的声音在厅中回荡:“……咨尔定北侯萧凛,忠勇性成,韬钤夙裕……特授尔禁军统领一职,总摄宫禁宿卫,钦此!”
“臣,萧凛,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萧凛的声音沉稳有力,叩首,接旨,动作流畅而恭敬。
宣旨毕,那内侍脸上才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笑意,微微躬身道:“萧统领,陛下口谕,请您即刻更换朝服,入宫参加今日的早朝。”
“有劳公公。”萧凛颔首,示意管家送上早已备好的封红,姿态从容不迫。
送走宫使,前厅内的气氛却并未轻松多少。
萧父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沉声道:“去吧。谨记,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亦要记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林母也上前,替儿子理了理本就不乱的衣领,眼中满是担忧,却只化作一句:“一切小心。”
“父亲、母亲放心,儿子明白。”萧凛郑重应下,随即目光转向身侧的罗晴,“晴儿,随我去更衣。”
回到两人所居的文澜苑内室,门窗合拢,将外界的喧嚣与寒意隔绝开来。炭盆烧得正旺,噼啪作响,暖意融融,却驱不散弥漫在两人之间那股无形的沉重。
玲珑早已将朝服备好,那深近于玄的绛紫色袍服以金线绣着狻猊纹样,庄重而威仪,静静地悬挂在衣架上,仿佛自有千钧之重。
罗晴亲手取下朝服,为萧凛更衣。她的动作细致而温柔,指尖拂过那冰凉丝滑的锦缎,为他系上繁复的腰带,佩好那枚象征着宫禁至高权力的玄铁腰牌。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柄御赐宝剑上。
剑鞘上的宝石在室内光线下流转着幽冷的光泽。
“这剑……”她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是殊荣,也是枷锁吧。”
萧凛握住她微凉的手,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之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细微的颤抖。“陛下赐此剑,许我宫内行走佩剑,是信重,亦是警示。”他低声道,目光锐利如鹰,“意味着我将直面所有的明枪暗箭,再无退路。”
罗晴抬起头,深深望入丈夫的眼中。那双平日里对她总是含笑的眸子,此刻深邃如寒潭,里面翻涌着她熟悉的责任、坚定,以及一丝隐藏极深的、面对未知风雨的凛然。她反手紧紧回握住他的手,力道大得指节都有些泛白。
“萧凛。”她唤了他的全名,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我知道,这是你必须走的路。陛下越过内阁直接任命,既是将你视为心腹,也是将你,将我们整个侯府,都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她顿了顿,将翻涌的心绪强行压下,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不想你立下多大的不世之功,封侯拜相,我只要你平安。我和孩子,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她的话语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质朴、最深切的牵挂。萧凛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他知道她的不安源于何处——不仅仅是源于朝堂的诡谲,更源于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的、那份潜藏在暗处、与“她”相关的隐患。而罗晴此刻,选择将这份不安化为对他纯粹的担忧与支持。
他心中既感欣慰,又涌起无限感动与怜惜。他伸出双臂,将她紧紧地、有力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的担忧与自己的坚定融为一体。
“晴儿,你放心。”他的下巴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我向你保证,一定会顾全自己。我知道自己肩上扛着什么,扛着父亲的期望,扛着母亲的牵挂,更扛着你,还有瑾瑜、霏霏的未来。我们这个家,我会用性命去守护,绝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摧毁它。”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罗晴将脸埋在他胸前,贪婪地汲取着这片刻的温存与力量。她知道,此刻的拥抱,将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难得的宁静时光。
时间紧迫,不容儿女情长。罗晴深吸一口气,从他怀中抬起头,眼中已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温柔。她替他最后正了正冠戴,抚平朝服上最后一丝褶皱,轻声道:“快去吧,别误了早朝时辰。家里一切有我。”
萧凛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饱含着信任、感激与不舍。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绛紫色的官袍在门口划开一道决绝的弧线,身影很快消失在清晨渐亮的天光里。
萧凛走后,罗晴并未立刻动作。她独自站在原地,室内仿佛还残留着他身上的松柏清气。她静静地望着那空荡荡的门口,良久,才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这声叹息里,有担忧,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坚毅。
她走到窗边,推开半扇菱花格窗,清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让她精神一振。远处,府中下人已经开始了一日的劳作,井然有序。她知道,从此刻起,她便是这定北侯府真正的内柱,她必须稳住后方,让萧凛在前朝搏杀时,毫无后顾之忧。
“玲珑。”她唤道,声音已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利落。
“夫人。”玲珑应声而入。
“传我的话,各房各院,今日起一切照旧,但需更加谨言慎行,约束好下人,无事不得随意出府。外院加强巡守,内院门户小心。若有外人投帖拜访,一律以世子新履职、府中事务繁忙为由婉拒。”她一条条吩咐下去,思路清晰,条理分明。
“是,夫人。”玲珑领命,匆匆而去。
处理完这些紧急事务,罗晴在窗前又站了片刻。晨光熹微,映照着她沉静的侧脸。局势再难,于她而言,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出身将门,自幼见惯风浪,嫁入侯府后更是历练得心思缜密。真正让她揪心、让她感到无力掌控的,只有那两个孩子——瑾瑜和霏霏。
他们还那么小,天真烂漫,不谙世事险恶。在这京城之中,明处的刀剑易挡,暗地里的冷箭难防。尤其是,那些人若将主意打到孩子们身上……
想到这里,罗晴的心猛地一紧。不能再让他们懵懂无知下去了。他们生在侯府,享受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尊荣,便也必须过早地学会承担与之俱来的责任与风险。
“玲珑,”她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果断,“去住院,将瑾瑜和霏霏带过来,就说我想他们了,要和他们一同用早膳。”
“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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