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
温暖的阳光将广陵县大街小巷照得一片透亮,连墙角积年的阴霾都被驱散了几分。
街巷口多了许多出来晒太阳的老人,眯着眼享受着这难得的暖意。
广陵县有三条河道,每年冬季都异常潮湿,这种好天气可不多见。
然而。
这普照的阳光却丝毫无法驱散虎子心中的凄凉。
他被两位同僚一左一右搀扶着,步履蹒跚地回到了丰坪巷。
每走一步,腹部的伤口都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额头上更是渗出细密的冷汗。
来到那扇熟悉的木门前,虎子停下脚步,对两位同伴道:“就送到这儿吧,有劳两位兄弟了。”
“回去后务必代我安抚好王哥的家眷,告诉他们,待我伤势稍好,定亲自上门谢罪!”
一位年轻的捕快脸上带着不忍,低声安慰道:“虎哥,您千万别太过自责,王哥这事,纯属意外,谁也无法预料那死囚竟如此凶悍猖狂,您千万保重,身子要紧!”
“多谢!”虎子声音虚弱,颤抖着手接过了那几包用铁柱叔性命换来的金创药!
他用肩膀抵开那扇熟悉的木门,踉跄着挪进院内。
就在他强忍着剧痛,艰难地挪到房门口,正准备抬手敲门时,那扇门却吱嘎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
秦平安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当他看到门外虎子那惨白如纸的脸色,以及腹部那已被鲜血浸透渗着血水的绷带时,表情瞬间凝重起来。
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但看到虎子手中紧紧攥着的药包,却没有多说什么。
他二话不说,迅速接过药包,侧身将虎子让进屋内,随即转身便开始为炕上伤势最重的苏海棠和龚叔处理伤口。
此刻,那几位盐帮的骨干皆因伤势过重和高烧陷入了深度昏迷,气息微弱。
当秦平安将辛辣的药粉倒在他们那皮开肉绽、甚至发炎的伤口上时,剧烈的刺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将几人从昏迷中硬生生激醒!
抽气声和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顿时在屋内响起。
然而,当他们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看到秦平安正在为他们上药时,那悬了许久、几乎绝望的心,总算重重地落回了实处,一种劫后余生的酸楚涌上心头。
苏海棠看到了倚在门边、脸色惨白、浑身是血的虎子。
她强忍着伤口传来的阵阵灼痛,双臂艰难的撑着身体在炕上坐了起来,虚弱的问:“虎子,你···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
简单的一句关心,却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捅破了虎子苦苦支撑的所有心理防线。
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绪,失声痛哭起来:“大小姐···铁柱叔···铁柱叔他死了···是我害死了他!”
简单一番话,让苏海棠,龚叔,以及另外身受重伤的几人都愣在原地,随之眼中浮现出难以掩饰的悲痛!
龚叔背过身去,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再转过来时,眼角仍泛着湿意。
他们哪里猜不出虎子这身伤的由来?
只是亲眼见着他这副模样,亲耳听见那残酷的结局,心头还是像被巨石碾过般疼。
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夜,那些插科打诨的过往,此刻都化作钢针,密密麻麻扎在心上。
“虎子,莫要过于自责。”龚叔强忍着自身的剧痛,轻声安抚道:“铁柱既已落入那阴森大牢,以周文渊那性子,待他缓过劲来,必定会对铁柱施以各种极刑。”
“到时候,他所要承受的折磨,恐怕比死还要痛苦千倍万倍,终究难逃一死!”
“如今他这般走了,走得壮烈,倒也痛快!换做是我被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老人轻叹一声,声音里带着看透生死的苍凉与决绝:“总得有人···先去那阴曹地府走一遭不是?”
“得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亲口告诉老帮主!”
“让他知道,咱们盐帮的老兄弟没给他丢人!”
苏海棠也强挤出一丝宽慰的笑容,声音虽虚弱却异常坚定:“我相信,铁柱叔走的时候,内心是坦然的,是无所畏惧的。”
“他用他的方式,践行了对盐帮的忠义,也解脱了自己,更救了大家伙的命!”
她目光温柔地看向痛哭的虎子:“你若一直这般自责愧疚,他在九泉之下···又如何能得以安宁?”
听到众人的劝慰,虎子心中那刀绞般的自责才稍稍减缓些许。
他用力抹去脸上纵横的泪水与血污,哽咽着道:“铁柱叔走之前,让我代他向大小姐您问好。”
“他还说···还说如果可以,等明年他祭日时,希望能尝一口···玉露般的清风酿。”
“他馋那口酒,已经馋了很久很久了···”
苏海棠闻言,并未立刻答应,而是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秦平安。
她曾许诺,只要秦平安助他们对抗三河会,便将那二十坛珍藏的玉露版清风酿尽数相赠。
秦平安接触到她的目光,自然明白其意,微笑着道:“嫂嫂不必为难,如此佳酿,我取一坛足矣。剩下的,理当祭奠英灵,告慰忠魂。”
苏海棠心中升起一阵感激,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好!待明年铁柱叔祭日,我必以清风酿酹酒于地,满足他这最后遗愿!”
秦平安看向了虎子,好奇道:“虎子兄弟,你可知那周文渊南下请罪,具体走的是哪条路线?大约需要多少时日才能返回?他身边可带有高手护卫?”
虎子忍着腹部的疼痛,摇了摇头:“周文渊离开时,我正在交接班,并未亲眼所见。”
“但依常理推断,他多半会先乘快船走水路,顺沧澜江直下,抵达下游最大的临江港后,再换乘马车疾行赶往天南郡。这是最快的一条路。”
他顿了顿,补充道:“据说他明面上只带了十名县衙的好手作为护卫。但有没有其他高手暗中随行···就非我能知晓的了。”
龚叔道:“周文渊此人疑心极重,行事向来谨慎,尤其在此等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上,绝无可能仅带区区十名普通护卫!”
“暗中必有高手相随,而且实力绝不会弱!”
说到这,他像是意识到什么,难以置信地看向秦平安:“小友···你···你该不会是打算···半途截杀周文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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