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华漪强硬地处置了大夫人院中几个可疑的小丫头，其手段之迅速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冷脸看着打板子的人是从前那个柔柔弱弱的崔家大小姐呢？
别人不知道，崔华漪心中却已经明白，眼下她们在崔家颇有些孤立无援，从前大夫人的经营仅仅只能保证她们衣食无忧罢了，若是她再硬不起来，怕是要被人踩到头上了。
金盏此刻也回来了，崔华漪侧过头去悄声问:“怎么样了？”
金盏点点头:“小姐猜得不错，小松说那女子有孕四五个月了，老爷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似乎还说了些...扶正之类的话。”
崔华漪只感觉眼前一阵晕眩，心中十分悲哀。大夫人这样出色的女子，家里家外操持十数年，竟然被身边人算计。
但金盏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人心中一震:“松儿还说，他家里上下受夫人恩惠，因此今日要报了恩情。前些日子，有些神秘人来往崔家，他悄悄在门外听了，那些人话里话外提到的是...王爷。”
崔华漪定了定心神，宫中的事她略有耳闻，从前崔韶仪也提到过一些。除了宫外不管事的老王爷和一向支持保皇派的逸王，便只剩下...出身许家的祁王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大伯父，还望你不要拖着整个崔家下水才是啊。
“给我打，把下人都叫过来看着，这样吃里扒外的人的下场，”崔华漪拧着眉，眼神扫过隐在人群中的那几个身影，有些似笑非笑，“我只警告你们，大伯母是宫里皇后娘娘的母亲，再有敢怠慢的...”
“奴婢不敢。”被召过来的下人们看着院子中有些血肉模糊的影子，都战战兢兢起来。
赵娘子在一旁看着，也有些心惊胆战:“大小姐，这样是不是太...”心狠手辣了一些，没说完的话被她咽了下去。
崔华漪面上是不赞同的神情:“赵娘子，这些人已经算计到大伯母头上了，若是手段不狠些怕是会被人算计到死的。”做生意这两个月，她算是什么手段都见识过了，如今下这么重的手也不觉得奇怪。
赵大娘子想起自家虚弱的夫人，叹了口气别过脸去。
崔华漪狠狠发落了几个下人的事很快传到了二房，二夫人还在对着佛像祈福赎罪，一边敲着木鱼一边轻捻佛珠。
她听见身边人的禀报也只是话中停顿了一下，身形依旧未变，直挺挺地跪着。
身边人见她没反应，怏怏告退了。
随风飘散的轻声细语里，似乎能听到一句“王明懿到底比我会教孩子些”...
宫里的崔韶仪也没闲着，派去的人终于探听回来一些有用的消息。
甫一听见大夫人病了，崔韶仪就有些站不稳，身形摇晃了一下，被月霜扶住了。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去教新来的小宫女们么？”这两日青黛在守着越欢，东方蕙在忙着整理文书，她已经不信任月霜，所以一般就是南星陪着。
但此刻月霜面上的担忧不似作伪:“奴婢担心小姐太过忧心伤了身子，又怕南星照顾不好您。”
崔韶仪只是轻轻地抽出了手:“无妨，你且下去做事吧。”
月霜这几日被崔韶仪刻意疏远，今日眼见还要被赶走，情急之下便跪了下来，哭着道:“小姐，不知月霜做错了什么，这几日您都不要月霜在身边？”
崔韶仪表情凝固了一瞬，笑着道:“瞧你，又多想了。南星太跳脱，教不好那些新入宫的小丫头，我才派了你去，怎么就成了不要你在身边呢？”说着她还亲自去扶起月霜。
月霜清秀的脸上是两行泪，双眼微红，眼中的委屈并不像假的。
难道真的误会她了？崔韶仪眉心微微一皱，如果是表演出来的，那也太可怕了。
但这时候不能打草惊蛇，崔韶仪还是要表示安抚地，拍了拍月霜的手:“好了，快下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来回禀的影卫光明正大站在殿中，还没来得及交代完，但月霜听了崔韶仪的话竟然一点都没有停留地行礼退下了，似乎对那些信息一点都不感兴趣。
崔韶仪侧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月霜离去的背影，不为探听消息，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面孔刚毅的影卫才道:“娘娘，崔大人似乎与祁王那边来往密切，夫人这次的病似乎也与他们有关。”
崔韶仪愣了一下，拍着桌子站了起来，面色阴沉:“你说什么？”
影卫当然是受过专门的训练，却也还是有些不忍:“前些日子我们的人手太少，不敢贸然在崔家露面。等那边人撤走以后我们才察觉到一点蛛丝马迹，崔老爷房中的女人似乎交给了药房的人一包东西，并命他们每天掺在夫人的药里。”
看着崔韶仪不善的眼神，他赶紧补充:“幸好我们发现得及时，把东西换掉了。崔家的兄弟来报说，崔大小姐似乎也发现了，发落了不少人。”
崔韶仪冷静下来，面上笑着，眼中却没有一丝温度:“那包东西是什么？”
“是...一种很少见的慢性毒药，剂量小的话人开始只会像得了风寒一样，而后慢慢开始疯癫，再彻底虚弱下去...直至死去。”
“死”这个字眼太过沉重，砸得崔韶仪整个人晕头转向。
她死死地捏着凤椅上的精美装饰，力气大到手指都泛了白，但犹有些不甘心，声音中带着一丝希冀:“是那女子自作主张，还是另有同谋...”
影卫面上不忍:“娘娘...”
“本宫命令你说！”但谁都能听出来，她的声音有一些颤抖。
“崔大人不像是不知情的样子...他曾亲自过问夫人的用药，还命人继续送去。”
“砰！”一个茶杯被摔了出去，崔韶仪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愤怒。
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她以为，她本以为——
夫妻十几年，她母亲在崔家生儿育女，操持内外，即使这桩婚事一开始的动机就不纯，过了这么多年的平静日子以后，崔伯叙应当是对自己的发妻有些真感情的！
为了向祁王投诚，又或者是要惩罚自己这个不听话的女儿，除去过于聪慧的妻子，更有一种可能是为了那个有孕的青梅，崔伯叙竟当真心狠到要对自己的妻子下手。
听见殿内的动静，南星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小姐！”她赶紧上前握住崔韶仪的手，试图给她些安慰。
崔韶仪感觉浑身发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好久好久，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晦涩:“多派些人守着，务必保护好本宫的母亲和弟弟妹妹。”
影卫又问:“娘娘，那崔大人那边？”
崔韶仪目光涣散，看起来整个人都十分疲倦，只挥了挥手:“先去禀报陛下。”
“娘娘，陛下的意思是，看您要做什么处置。”
她眼珠子转了转，终于想起来自己的身份，此刻并不是悲伤的时候。
“那个药，你们拿到了吗？”
影卫点点头:“不仅有那种药，还有别的，娘娘想要什么？若娘娘想，今夜便可以得到好消息。”
说起来崔韶仪曾经见识过，影卫手里不仅有各种常见的毒药和解药，还有些宫廷禁药，甚至连民间青楼里的那些迷药也是...她一度很好奇，作为萧玄泽手底下办事的人群，掌握这么多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是为了什么，萧玄泽却只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肯说。
崔韶仪想了想:“其他的不必，那个药按着量往父、崔大人和那女人的饭菜里放吧。”
影卫有些犹豫:“娘娘，那女人手中有解药，想必很快就会发现异样。”
崔韶仪淡淡道:“就让他们发现吧。”
“是。”作为影卫，该提醒的提醒了，其余的事情他们只需要按照主子心意去办就行。
南星在旁边扶着崔韶仪，听了一半迷迷糊糊的，眼中写满了迷茫。
崔韶仪一扭头见她这个表情，有些沉郁的心情都好些了:“南星，这世道真的要不太平了。”
南星歪着头:“反正小姐会保护南星的，我才不怕呢！”但她下意识抖了一下还是暴露了她心中的一分恐惧。
崔韶仪笑了:“若第一个闹翻的是崔家呢？你在那里生活十来年，不会伤心么？”
这句话倒是让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不过南星想了一下便说:“我是小姐的丫鬟，又不是崔家的，如果小姐不喜欢崔家了，闹翻了又如何呢？”
“说得好！”萧玄泽从外面走进来，刚好听到南星的话，不由得赞赏地多看了她两眼。
他欣赏南星的通透，却也知道受崔家供养长大的崔韶仪与崔家之间不是那么好分得清的。
南星见萧玄泽来了，很有眼色地告退了，临走之前还故意说:“娘娘，您可别再忧虑了，仔细伤身呐！”
殿内，面无表情的崔韶仪静静地看着乐不可支的萧玄泽。
萧玄泽坐在她身边，笑得仰了过去:“你身边这个丫头倒有意思，像是故意提醒孤你在伤心一样。”
看见崔韶仪的表情，他又眨了眨眼:“昭昭，我这不就来了么？”
崔韶仪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往内室走去:“那陛下可以先走了。”
萧玄泽也赶紧起身，屁颠颠跟了上去。他才和陆行南聊过，这种时候的陪伴能更快在女子面前刷好感，他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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