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韶仪拍拍手，身后立刻便有两队侍女鱼贯而出，手上或捧着软枕或捧着雕花木盘，又各自有珍宝或者衣物在上面整齐地放着。
崔韶仪注意到白莲看着满室的流光溢彩，眼睛都直了，但很快又掩饰过去。
“二小姐，你这是……”白莲努力压住自己的声音。
崔韶仪站在大夫人身边，垂下眼道：“东昌伯府的大小姐生辰，韶仪实在不知该挑个怎样的礼物，因此便来打扰母亲让她替我看看，姑母也看看吧。”
月霜微微一笑，走上前开始依次介绍这些东西。
“这是三月前文彩斋专供的红宝石滚金丝的嵌宝头面，用的是南边最新的样式，京中仅这一套呢。”
“这是从前宫里赐下来的金螭白玉双鸾佩，是老爷赠与小姐的。”
“这是前两日江南的布庄子快马加鞭送来的最新的织金绒妆花缎。”
“这是西域来的掐丝珐琅摆件，上面是一整块的彩色琉璃。”
……
崔韶仪含笑不语，只轻轻呷着手中的车，她微微瞟了一眼白氏的神情，虽然面上的表情掩饰得很好，但眼中的嫉妒和觊觎几乎要溢出来了。
是时候再加一剂猛药了。
崔韶仪摇摇头，对月霜道：“瞧我这记性，这半下午的该传膳了，光顾着让母亲操心了。”
转头对着大夫人道：“母亲今日可尝尝女儿院中的点心，配点清茶很是爽口呢。”
大夫人也没拒绝，崔韶仪爱甜食，从前是自己请了从前宫中退下来的厨娘放在栖梧院中专供她一人的点心，府里其他人要么不喜甜食要么是实在无福享受了。
其实崔韶仪口中的传膳也并不是正餐，而是午膳与晚膳之间有一会儿专用些点心的时间。大夫人体弱，吃不下那许多东西，因此她的院中没有这个惯例。白莲那个小院子又有人有意给她使些绊子，自然也没有这个待遇了。
而且她自入府便一颗心扑在主院这边，二夫人那边也没去过，因此见了今天这个流程她有些惊讶地张开了嘴。
先送上来的便是每人一盏的甜汤，用打了花纹的银碗盛了，盖着薄薄的金碟子。厨娘们为了保持甜汤的凉爽，做好了之后便用冰鉴裹了，要吃的时候现拿出来。
“这……”白莲微微推拒。
崔韶仪拿起银制的小勺，唇角微勾：“姑母快打开尝尝吧，不然外人又要说侄女待客不周全了。”
白莲只得打开那盖子，却怔住了：“这是……莲蓬？”
崔韶仪捂嘴笑道：“姑母且尝尝呢。”
白莲一听，也拿起那银制小勺，轻轻一碰，那莲蓬却微微晃动起来，看起来是极为轻柔的样子。
她又送了一小口入口，一下子便愣住了：“这不是莲蓬？却自有一股莲子清香，而且入嘴便化掉了，跟豆腐似的。”她又细细品了道：“甚至还有些花香和着茶香，这是……？”
大夫人浅浅尝了一口，也笑道：“你不知道我这女儿，平日里对这些甜的玩意儿是极为上心的，说说吧，这又是什么新奇玩意儿？”
崔韶仪面上不好意思地笑嘻嘻道：“也不是什么新奇东西，女儿就是叫他们将那莲子捣碎了，用绢纱筛上十数次，直到莲蓉细腻柔滑如绸缎，就可以加入之前琉球进贡的那样叫寒天的材料。这时候再混入雀舌茶粉，染上淡淡碧色。最后用银制的模具定了形状，放在冰鉴里一夜，第二日拿出来浇上茉莉、薄荷泡过的汁子，这也就好了。”
大夫人点点她的鼻头没好气地道：“一天尽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天天都弄些新花样。”
崔韶仪伏在她肩上道：“这些甜的水的想必母亲与姑母也腻味儿了，试试旁边那道果子呢。”
桌上方才送来的还有一盘码得齐整的海棠果子，金黄带着淡淡的红晕，看起来甜得能流出蜜来，
听到崔韶仪的话，白莲也就拎起一个果子送入嘴中，她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这竟不是海棠果？我怎么吃着像是有蟹的味道呢？”
崔韶仪笑道：“姑母好品味，这确实不是海棠果，是我让人做的蟹肉果。我让他们剔了二十只蟹的肉和膏出来，用澄米粉混了牛乳包了，蒸熟之后上一层玫瑰汁子，这海棠果的样子也就活灵活现了。二十只蟹才得了这八个果子，当真是繁琐。”
见崔韶仪和大夫人都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白莲心中更是震惊。她确实是奔着侯府富贵而来，却没想到这样的世家仅仅是日常的一些用度便已是寻常人家的半辈子了。
其实那些材料倒是不贵，难得的是手艺和繁琐的流程，仅仅是日常的下午的甜品便能耗着整个小厨房的人做好几个时辰甚至是一晚上，而看崔韶仪和大夫人明显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想也知道平日里侯府崔家过的都是些什么样的生活了。
她从前嫁的太守家，在金州已是半边天的存在，却没想到真是连这崔家的一根脚趾都比不上，想到此处，她更是暗暗下定了决心。
崔韶仪看见白莲眼中闪烁着几道光芒，最后化为了一丝坚定，而后才抬头对自己道：“今日倒是我麻烦二小姐招待了，这些东西怕是不便宜吧。”
大夫人挥挥手道：“白表妹不必担心，这点子东西我侯府倒还供得起。”
白莲的眼中更是满溢的嫉恨，没过多久便匆匆告辞。
“说说吧，你今日突然拿了这些子东西来干嘛？还特意在那人面前显摆，你平日里也不是这样的性子吧？”大夫人正襟危坐，不顾崔韶仪的撒娇卖乖问道。
崔韶仪嘻嘻笑道：“什么都瞒不过母亲，母亲放心吧，昭儿心里有数的。”
大夫人瞧了她半晌，叹了口气：“真是如你姑母当年一样聪慧，出落得这般好。都怪母亲，大人之间的事情也牵扯到你。”
崔韶仪听见她提起太后，怔愣了一下道：“母亲切勿忧思过重，昭儿都安排好了，母亲只管过几日去别院好好散心就是了。”
大夫人面上有了疲倦之色，也不再说话，只示意赵大娘子送她出去。
回去的路上，崔韶仪悄悄对月霜咬耳朵：“越欢去了吗？”
月霜点点头：“青黛姐姐应当是交代清楚了的。”
崔韶仪颔首。
回到栖梧院崔华漪已经回去了，只剩了个丫鬟留口信要她过几日去东昌伯府的时候须得陪自己去文彩斋买个首饰，崔韶仪听着笑出了声，对那丫鬟道：“好好，你去回大姐姐，到时候妹妹自当买个姐姐喜欢的宝贝赔罪。”
越欢到了亥时终于回来了，甫一回来便对崔韶仪道：“小姐，奴婢盯着那白夫人，确实是按照小姐计划的发展了。”
崔韶仪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她身边那个叫菊香的丫头可说好了？”
越欢道：“菊香说了，小姐心慈，她自然会帮小姐这个忙。我亲眼看见白夫人要菊香去打听别院住所的安置，把小姐要说的都交代给菊香让她去回禀了。”
崔韶仪心中满意，她对府中这些丫鬟一向宽容，逢年过节都有赏赐，这菊香当年求到自己跟前请求安置父母的时候自己也答应了。种下的善意终究会结出果实来回报自己。
“好了，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这几日要好好盯着白氏。”崔韶仪看着镜中的女子漫不经心地道。
还是澄澈的眼神，一丝算计也没留在里面，只在最深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就如同月光化作薄刃，没有侵略性的美丽却也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看着镜中天真无邪的面容，崔韶仪忽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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