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琴刚合上本子,油灯的光落在桌角。她把笔搁进陶罐,手指在抽屉边停了一下,正要起身去洗漱,门外狗叫了一声。
脚步声很快到了门口,接着是急促的拍门声。一个女人的声音喊着:“张医生!快去看看我家娃!”
她转身抓起药箱,从柜子里取出两个小布袋,塞进外层口袋。麻油、金银花粉、地肤子末都备好了。背上箱子就往外走。
天已经亮了,山路看得清。李嫂站在院外,脸上全是汗,头发乱了几缕贴在额角。见到她,一句话没说完就掉头往回跑。
孩子躺在堂屋的小床上,脸通红,眼睛睁着却没神气,两手不停抓胳膊和脖子。身上盖着薄被,一动就掀开半边。床单上有几道湿痕,像是渗出来的水迹。
张月琴放下药箱,先摸了下孩子的额头。不烧。又轻轻拉起他的手臂,皮疹集中在内侧,一片片凸起,有些地方破了,结着淡黄的痂。
“昨晚睡觉前还好好的?”她问。
李嫂点头,“就是今早起来,突然就这样了。他一直哭,越抓越厉害。”
“换过新衣服?吃了平时不吃的东西?”
“没有,穿的是旧衣裳,早上只喝了米汤。”
张月琴又看了看脖子和耳后,红斑边缘清楚,有的连成片。她让李嫂把孩子昨夜盖的被子拿过来,凑近闻了闻。没有霉味,也没有香料味。
“他昨天去哪儿玩了?”
“就在屋前空地,捡石子堆塔,后来坐在墙根晒太阳。”
墙根?她想起那片背阴的土坡,长了不少野草。前两天雨停,那些植物长得特别快。
“有没有碰什么奇怪的草?或者别人家小孩带来的东西?”
李嫂摇头,“没人来,他自己玩的。”
张月琴不再多问。她打开药箱,拿出一小瓶麻油和棉球,先蘸了点油擦在孩子手臂一处较轻的红斑上。
“今天先用这个涂,不能抓。我回去再配点药膏送来。”
她说完站起身,对李嫂说:“你把他的衣服全拿出来,特别是昨天穿的那件。”
李嫂翻出一件灰色短褂,袖口有些发黑。张月琴接过去,对着光看,发现纤维里夹着细小的绿色碎屑。她用指甲刮了一点,放在鼻下一嗅——有股淡淡的青涩味,不刺鼻,但留香久。
她心里有了数。
回到家,她先把棉球和瓶子用开水烫过晾干。然后从柜子里取出连翘、黄柏,各称了三克,研成细粉。再取金银花五克,也磨碎,混在一起。
加两勺麻油,调成稠糊状。装进一个小瓷盒,贴上标签:外敷,每日两次,忌入口。
她背起药箱又出门。
这次孩子安静了些,但眼皮浮肿,眼角还有泪渍。张月琴打开瓷盒,用干净棉签蘸一点药膏,轻轻涂在他手臂内侧。
“先涂这里,观察半个时辰。要是没变得更红,就可以继续用。”
李嫂蹲在床边看着,手攥着衣角。等了一会儿,那块皮肤没起反应,只是颜色稍淡了些。
“能止痒吗?”她问。
“会慢慢好。但这几天不能再碰脏东西,衣服要用热水烫,太阳底下晒透。”
她走时留下瓷盒,叮嘱一天最多涂两次,每次薄薄一层。要是孩子闹着要抓,就用温水浸过的软布盖住。
第二天一早,李嫂抱着孩子来了诊所。
孩子脸上疹子退了一半,眼睛也能睁大了。可右小腿有一圈新红,微微发烫。
张月琴皱眉,“是不是涂多了?”
李嫂低头,“我看他夜里又抓,心疼,就多抹了点……想着快点好。”
“药不是越多越好。皮肤坏了,吸收不了,反而受刺激。”
她倒了点温水,用纱布沾湿,轻轻擦掉那圈红处的药膏。然后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是稀释过的金银花油。
“现在用这个,一天一次,只涂最痒的地方。”
她看着李嫂把油收好,才说:“治病要按规矩来。就像种菜,水浇太多,苗也会死。”
李嫂连连点头。
第三天下午,阳光正好。张月琴正在屋里整理纱布条,听见外面有笑声。
抬头一看,小石头自己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根狗尾巴草,脸上干干净净,胳膊上的痂都掉了。
“张医生!”他大声叫,“我不痒了!”
她放下手里的活,蹲下来检查他的皮肤。红斑基本消失,只有几处浅印子,过几天就能好。
“以后在外面玩,看到不认识的草,不要用手碰。”她说。
“我知道!”孩子举着手里的草,“这个可以摸,这个不行!”他指着墙角一丛深绿叶子,“那个毛毛的,扎人!”
张月琴笑了。
李嫂跟在后面进来,手里提了个篮子,装着几个鸡蛋和一把葱。
“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放桌上就行。”她说,“孩子没事了就好。”
她把剩下的药膏倒进废药罐,瓷盒洗净晾在一旁。登记本翻开,写下日期、姓名、症状和处理方式。
写完合上本子,她走到门口,看见小石头正蹲在院中石阶上,把狗尾巴草插进砖缝。
风吹过来,带着一点暖意。
她转身回屋,拿起药箱检查。棉花还够,麻油瓶剩一半,需要补些。她记在纸上,准备明天去镇上买。
李嫂还在和邻居说话,声音轻快。孩子忽然站起来,朝屋里喊:“张医生!你看我种的草!”
她应了一声,没回头。
阳光照在药箱把手的布带上,那块蓝布有点褪色了,边角起了毛。她伸手摸了摸,决定晚上缝一下。
窗外传来一声鸡叫。
她拉开抽屉,把登记本放进去,顺手把空瓷盒摆在最上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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