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对流民来说是很难得的，要有水有火有燃料，还要有容器。
不过陆家还是能拿出一锅热水的。
苗三嫂把孩子推进去，自己依旧坐在洞外，陪着被雪掩盖的尸体当门神。
洞口狭小，她怕自己进入的时候耽误了二婶家动手，被这些流寇给钻进去。
毕竟二婶家上下可都是女人居多，大姑娘都好几个，让这群流寇看见了可不得了。
没多会儿，一锅热水和竹碗就被推出了洞口。
陆老太示意阿振媳妇把水给他们，后者歇了半天也有些力气，拿树叶子垫着锅沿，把水往外端。
李大驴一行人还是比较规矩的，守着十步左右的距离，直到苗三嫂完全退回洞口，他才去拿竹碗盛水。
水汽氤氲，折腾这一会儿已经没有刚端出来那么烫了。
他大口喝了一碗，然后交给其他人，不一会儿就把这锅热水喝完了，有的甚至还没喝上。
李大驴也不再要水，带着人在四周找背风的地方散开，安静地吃干粮。
有自己藏的，也有跟洞里陆家要的，还有不少沾着血，是从刚刚那几个死人身上搜来的。
陆老太再次探出头，与回头的苗三嫂对视，苗三嫂立刻爬进洞，动作极快。
烧过火的洞暖烘烘的，让人头脑发昏，云澈闻到苗三嫂身上的味道，差点又是一阵反胃。
刚刚那两个孩子已经挺臭了，这个大人更臭。
直到听苗三嫂呜咽着讲完她的事，陆家众人的心稍微放松一点。
“你们窝在那个小洞里吃喝拉撒，没人上山还好，一有人上山就找来了。”
“幸好这伙人可能真有心投靠……”
“也不知山寨上什么时候派人下来。”
“最少要到下半晌，天光暗了，咱们的人才有倚仗。”
陆家人七嘴八舌，边说话边帮苗三嫂脱下被雪浸湿的衣服，拿自家的衣服给她换上用被子包着喂热水。
她们已经习惯了这些味道，不像云澈骤一闻到，还接受不了，恶心反胃。
“咱们这儿也没姜，不然喝点姜水驱寒摆好，省得风寒。”
陆老太叹了口气，轻声安抚着苗三嫂。
当初这姑娘嫁过来，她还去贺过，阿振也是个好孩子，可惜不长命。
“娘，他们守在这里恐怕也待不久，冰天雪地的这么冷，再加上晚点儿山寨会再下来人，他们……”
云澈适应了味道之后，提着小水罐过来插话。
外面那些人手黑，他可不信他们会老老实实蹲在雪地里等，真等下去手脚都冻麻了，要是万一山寨不收他们，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带他们去我们之前的洞里吧。”
陆鸣也被换了回来，烤火休息，心里有安置他们的地方。
“那我去。”
苗三嫂立刻接话。
二婶家也没男人在，丈夫的兄弟又明显没好全，她把两个孩子安置在这儿已经谢天谢地了，这种时候正该她出面。
她虽然不知道二婶家的前一个山洞在哪，但都是一个寨子的，山上也常来常往。
略给她说一说，她大约就能摸着。
“不行，你都冻半天了，而且两个孩子看不见你也容易哭。”
云澈摇了摇头，看向两个挂着泪痕睡着的孩子。
“可是……”
苗三嫂看着洞里姑娘若隐若现的青涩脸庞和一群更小的女娃，也找不到比她更合适的人选。
二婶子年纪大了，加上几个堂妯娌，还有个身子没好全的老五兄弟……
“我跟老大家的去吧。”
陆老太摆了摆手，陆大嫂也已经换上一套老气又丑陋的旧衣服。
“不行，如果大嫂和你去，就暴露出我们洞里没人的事。”
陆鸣摇头拒绝了老娘的提议：“让小妹穿上正风的衣服陪你去，小妹黑些，不说话应该看不出来。”
在旁边捂着鼻子嫌臭的陆巧顿时红温。
哪有这样的哥哥？
有事儿不把外人推出去冒险，反而推自己家人？
而且这个事本来就是苗三嫂倒霉，她自己家人都不要她，凭什么她们家要护着？
在她看来，即便刚刚李大驴那群人在洞口围着，大不了给些吃喝，也能相安无事，说不定到下半晌要些吃的就走了。
都是因为苗三嫂，才让这群人有了借口赖在这儿。
现在还得想办法安置他们。
“我不去，三嫂愿意去就让她去吧，她又不是不认路，狗蛋儿和芽芽我会帮她哄，不让闹人就是了。”
陆巧闷闷吐了一句，摆明了不愿意。
苗三嫂眼里闪过一丝尴尬，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红晕，她连忙接话：“就我去吧，真有万一，将来求婶子和他五叔帮忙把孩子送回家就行，我婆婆不会不认两个孩子。”
“你必须去，因为你和娘是人质，三嫂当不了这个人质。”
陆鸣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表情严肃。
陆老太略加思索便明白了儿子意思，对小女儿解释道：“是这个理儿，一个老婆子搭个男娃才算是安他们的心，就算入不了伙也能平安下山，看来他们不是普通流寇，跟咱们山寨的人一样，干这行很久了。”
投名状的诚意促成谈判入伙，掌握人质保证入伙失败能全身而退。
苗三嫂是寡妇带俩娃，且被婆家舍了，不是当人质的好人选，只有拿的出热水，给得起粮食的“大户”，才适合当人质的好人选。
众人听了陆老太的话都明白了，陆大嫂心里也松了口气。
她也是害怕出去的，只是没开口说而已。
陆巧正欲辩解，想把大嫂家的儿子推出去，那小子也能跑能跳的，胖的跟猪一样，怎么就不能保护家人了？
非要她一个姑娘出去？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一声咳嗽，紧接着清亮的声音响起：“要不我去吧，虽然我白点，但压着嗓子说话，还是像男人的。”
云澈伸手把发簪一松，扎了个韩信同款高马尾，又用毛巾揽在胸口狠狠一勒，微微凸起的棉花包瞬间服帖，平平无奇。
一众女人看的不约而同微微缩胸，感觉像勒自己一样，有点喘不过气的疼。
“这样可以吧？娘？”
火光跳动中，一个略显秀气的俊俏少年郎眉眼含笑，看呆了众人。
唯独陆鸣凝眉侧耳，谁？是谁在那里？
我媳妇儿？
不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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