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蓝峰家的老房子藏在一片即将拆迁的旧城区里。
李媛馨按照地址找过去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狭窄的巷子里，路灯时明时暗，投下诡异的阴影。
她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巷子里回响，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17号楼3单元402。
李媛馨站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没有回应。
她又敲了敲，这次力道更大。
郁蓝峰？你在吗？
依然寂静。
李媛馨咬着下唇，犹豫是否该离开。
就在这时，门内传来什么东西掉落的闷响，接着是脚步声。
门开了一条缝，郁蓝峰苍白的脸出现在门缝中。
他看起来比前天更憔悴了，右眼的淤青变成了黄绿色，嘴角的结痂还没脱落。
看到李媛馨，他的眼睛瞬间睁大，随即闪过一丝痛苦。
你怎么……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你妈妈给了我地址。李媛馨直视他的眼睛，我们能谈谈吗？
郁蓝峰的手指紧紧扣着门框，骨节发白。
有那么一瞬间，李媛馨以为他会直接关上门。
但最终，他侧身让她进了屋。
屋子比想象中整洁，但简陋得令人心酸。
客厅里只有一张褪色的布沙发和一个充当茶几的纸箱。
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奖状——郁蓝峰同学在七年级数学竞赛中获得一等奖八年级三好学生。
而角落里却堆满了药盒和医疗用品。
坐吧。郁蓝峰指了指沙发，声音低沉，我去给你倒水。
李媛馨坐下，目光扫过小茶几上摊开的书本和笔记。
那是高三的复习资料，旁边还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年幼的郁蓝峰和母亲的合影。
照片里的郁妈妈健康美丽，完全看不出现在的病容。
郁蓝峰端着两杯热水回来，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然后坐在离她最远的椅子边缘，像是随时准备逃跑。
你妈妈……告诉我了一些事。李媛馨开口，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稳，关于于丽，还有……你的病。
郁蓝峰的背脊僵直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U盘里的录音是假的，对吗？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听了完整版？
你妈妈给我听了。最后于丽说值夜班查房那段暴露了。李媛馨紧盯着他的反应，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宁愿被误会也不解释？
郁蓝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落在水杯上：解释有什么用？我的生活就是一团糟。病重的母亲，欠一屁股债，自己还有遗传病...他苦笑一声，于丽至少能帮我照顾妈妈，你能得到什么？
真相。李媛馨的声音微微发抖，我有权利知道真相，然后自己做决定。
什么决定？郁蓝峰终于抬头看她，眼中满是自嘲，决定要不要和一个有今天没明天的人在一起？
为什么不呢？李媛馨反问，如果这是我想要的呢？
郁蓝峰像是被烫到一样站起来，走到窗前背对着她：你不明白...我连普通人的生活都给不了你。我妈每次透析我都害怕是最后一次，我爸的债主时不时上门威胁……我甚至不敢保证自己能活到四十岁。
他的声音哽咽了：而你呢？你有大好前程，有爱你的父母，有……衣妮那样的好朋友。而我……只会拖累你。
李媛馨走到他身后，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皂味：那天在医院……你说你不后悔。
郁蓝峰的背影微微发抖：我是不后悔。但那不代表我做对了。
那这个呢？李媛馨从口袋里掏出那张他送她的礼堂照片，也是假的吗？
郁蓝峰转身，看到照片时眼神瞬间柔软下来。
他轻轻接过照片，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接触：这是真的。每一张我给你的照片都是真的。
那为什么不能相信我对你的感情也是真的？李媛馨向前一步，缩短了最后的距离。
郁蓝峰的眼睛湿润了，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两颗破碎的琥珀：因为……我不值得。
值不值得应该由我来判断。李媛馨鼓起勇气，伸手触碰他的手臂，郁蓝峰，看着我。
他缓缓抬头，眼中的脆弱一览无余。
那一刻，李媛馨看到了完整的他，不是学校里那个沉默寡言的优等生，不是衣妮口中的骗子渣男，只是一个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却依然温柔倔强的男孩。
我喜欢你。她轻声说，不是因为同情，而是因为你是唯一一个看到真实的我的人。在你面前，我不需要假装完美。
郁蓝峰的呼吸变得急促，他颤抖着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她时缩回：我不是好人选……我家负债累累，有病重的母亲，还有遗传病风险……但我爱你，从你在礼堂阳光下指挥的背影开始。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李媛馨心底最后的防线。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我不在乎那些，只在乎你的真心。
郁蓝峰终于崩溃般将她拉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的心跳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又快又乱。
李媛馨环住他的腰，感受他微微发抖的身体：我们一起面对。你妈妈的事，债务的事，还有……于丽的事。
提到于丽，郁蓝峰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她是我表姐，也是我妈的主治护士。我姑姑……她妈妈提出如果我们订婚，就承担我妈全部的医疗费。
你答应了吗？李媛馨抬头看他。
郁蓝峰摇头：我拒绝了。但于丽还是经常来帮忙照顾我妈……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伪造那些证据。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两人迅速分开，郁蓝峰擦了擦眼睛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赫然是于丽，手里提着一袋药品。
看到屋内的李媛馨，于丽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于丽……郁蓝峰的声音充满警告。
于丽却径直走进来，把药放在茶几上：姑姑的药，明天开始的新疗程。
她转向李媛馨，眼神复杂。
看来你已经知道真相了。
李媛馨点点头，心跳加速。
于丽比她记忆中更漂亮，眉眼间带着一股凌厉的气质。
录音是我剪辑的。于丽突然承认，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但我不会道歉。蓝峰需要的……是能照顾他和姑姑的人，不是一个会被他家庭拖垮的小公主。
于丽！郁蓝峰厉声喝道。
我说错了吗？于丽冷笑，你知道姑姑昨晚为什么突然病情恶化吗？因为听说你在学校被人打，急得血压飙升！你觉得这样的家庭，适合谈情说爱吗？
李媛馨震惊地看向郁蓝峰，他脸色惨白，双手紧握成拳。
够了。李媛馨上前一步，我爱郁蓝峰，也尊重他的母亲。如果她需要照顾，我可以学习；如果债务需要偿还，我们可以一起努力。这不是你该决定的事。
于丽眯起眼睛，两人对峙了几秒。
最终，于丽轻笑一声：希望你说到做到。
她转向郁蓝峰，照顾好姑姑。
说完，她转身离开，高跟鞋的声音在楼道里渐行渐远。
门关上后，屋内陷入沉默。
郁蓝峰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跌坐在沙发上：对不起……她一直这样。
李媛馨坐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没关系。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在一起了，对吗？
郁蓝峰凝视着她，眼中的阴霾渐渐散去。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拇指轻抚她湿润的眼角：嗯。在一起。
说着就吻上了李媛馨。
这个吻比医院那次温柔许多，带着试探和珍视。
李媛馨闭上眼睛，回应着他的小心翼翼。
当两人分开时，郁蓝峰的眼中闪烁着光芒，像是终于找到了归途的旅人。
衣妮那边……他犹豫着开口。
李媛馨叹了口气：暂时别告诉她。等风波平息一些再说。
郁蓝峰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等一下。
他起身走进卧室，片刻后拿着一个小盒子回来，这个……本来打算艺术节结束后送你的。
盒子里是一条手工制作的项链，吊坠是一枚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干燥的蓝色小花。
勿忘我。郁蓝峰轻声解释，我在学校后山发现的。拍照时……我总会想起你。
李媛馨的眼眶又湿了：帮我戴上？
项链冰凉的触感贴在锁骨上，像是郁蓝峰无声的承诺。
李媛馨转身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颈窝：我们会好好的。
那天晚上，郁蓝峰送李媛馨到公交站。
分别时，他在她手心塞了一张小纸条：我的新号码。随时可以打给我。
李媛馨笑着点头，在公交车驶来的瞬间，快速踮脚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明天见。
回家的路上，她的心像灌了蜜一样甜。
手机震动，是衣妮的消息：【明天早上老地方等你，有重要的事告诉你！】
李媛馨的笑容僵住了。
她该如何面对衣妮？
如何解释自己和那个人渣突然和好？
她咬着指甲，回复了一个简单的。
～～～
第二天清晨，李媛馨特意早到，想调整好状态。
但衣妮比她更早，正靠在墙边玩手机，看到她就快步走来。
我有重大发现！衣妮压低声音，眼睛亮得吓人，关于郁蓝峰和于丽！
李媛馨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什么发现？
他们根本不是情侣！衣妮兴奋地宣布，晓峰的表姐在省立医院实习，说于丽其实是郁蓝峰的表姐！而且……
她神秘地眨眨眼：于丽有男朋友，还是医学院的学生！
李媛馨假装惊讶：真的吗？那之前……
都是误会！衣妮懊恼地抓抓头发，我是不是太过分了？那些视频和照片……天啊，他一定恨死我了。
李媛馨暗自松了口气，同时又为衣妮的愧疚感到心疼：他……应该不会记恨的。
你怎么知道？衣妮狐疑地看着她，你最近怪怪的，该不会……
李媛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还在喜欢他吧？衣妮叹气，算了，反正他转学了。对了，周末去看电影吗？新上映的漫威片！
话题转得如此之快，李媛馨差点跟不上：好啊。
走进教学楼时，衣妮突然凑近她耳边：说真的，如果你还喜欢他……我不会再反对了。毕竟是我搞错了。
李媛馨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快步走向教室。
课桌上，一张小卡片静静地躺在课本之间。
她迅速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后才打开。
【今天会下雨，记得带伞。Y】
简单的字迹，没有落款，但她知道是谁。
李媛馨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将卡片小心地夹进日记本里。
翻开的那页，写满了郁蓝峰的名字，又全部被划掉，旁边画着一个笑脸。
放学时果然下起了雨。
李媛馨撑开伞，衣妮已经先走了，说有急事。
人流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不远处晃过，黑色伞面下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没有人注意到，两把伞在转角处短暂地靠近，手指在伞布的掩护下轻轻相触，又迅速分开。
李媛馨的心跳随着那转瞬即逝的触碰而加速。
她知道，在这段不得不隐藏的感情里，每一个这样的小瞬间，都是他们对抗整个世界的小小胜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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