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彻底驱散了夜色，将山林染上一层金边。苏晚沿着陆绎所指的另一条路下山，一路沉默。身体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陆绎那深不可测的剑修身份，以及他灵魂深处那令人不安的“空洞”。
他像一座被迷雾笼罩的冰山，她所见的，或许只是浮于水面的微不足道的一角。
回到姜家小院时，天色已大亮。翠珠见她又是一身狼狈地归来，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眼泪汪汪地就要去请大夫，被苏晚拦下了。
“只是皮外伤，我自己处理就好，莫要声张。”她声音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她不想让更多人，尤其是可能存在的各方眼线，知道她昨夜的行踪和伤势。
翠珠只得含泪点头，忙不迭地去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布条。
苏晚将自己关在房中，清理伤口，敷上金疮药。动作间，她清晰地感觉到，小院外的监视非但没有因为陆绎的归来而解除，反而更加严密了。那是一种无声的警告，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将她与外界可能存在的危险隔绝开来，也将她牢牢地控制在视线之内。
她摸了摸怀中那枚来自李木匠的雷击木，那纯阳刚正的气息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又想起陆绎新赠的那支玉簪，被她留在了房中，未曾佩戴。
界限，必须清晰。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黑风寨被剿灭、张公子等人被救回的消息，被陆绎以“剿灭流窜山匪”的名义公告全城，并未引起太大波澜。城隍庙的阴影似乎正在逐渐散去，青州城开始真正步入重建与恢复的轨道。
但苏晚知道，这只是表象。那邪神的本源未灭，陆绎身上的谜团未解，暗处的“采药人”目的不明，一切都潜藏在平静的水面之下。
她按捺住所有探查的冲动，每日只是安静养伤，翻阅一些杂书，或是通过翠珠了解一些城中的动向。陆绎仿佛也忘记了她这个不安分的“合作者”，再未传来任何消息，也未曾现身。
直到五日后，深夜。
苏晚正于榻上打坐，运转“净化的祝福”修复着身体和神魂的细微损耗，窗外却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如同石子落地的声响。
她骤然睁眼，警惕地望向窗口。
没有后续的动静，仿佛只是风吹落了什么。
但她灵魂感知力远超常人，清晰地捕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熟悉冰冷气息的能量波动，在院墙外一闪而逝。
是陆绎的气息！而且……极其紊乱，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痛苦与暴戾！
他怎么了？伤势复发了？还是……
苏晚心中猛地一沉，想起系统关于他灵魂“锚定物残留”和“隐性关联”的警告。难道与那邪神本源有关？
几乎没有犹豫，她迅速起身，披上外衣，悄无声息地翻出窗户，朝着那能量波动消失的方向追去。
夜色浓重，她凭借着对那丝气息的感应，在寂静的街道中穿梭，最终来到了……知府衙门后院之外。
那股紊乱冰冷的气息，正是从衙门后院深处传来！而且，其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黑暗与扭曲感，与那邪神的气息隐隐相似，却又有所不同，更加内敛，更加……痛苦。
衙门后院守卫森严，但此刻，那些明哨暗岗似乎都刻意避开了某个区域，形成了一片诡异的真空地带。
苏晚心中疑窦更深，她不再犹豫，利用潜行技巧，避开零星的守卫，潜入后院，朝着气息源头——陆绎的书房方向摸去。
越是靠近书房，那股紊乱冰冷的气息就越发清晰，空气中甚至弥漫开一丝极淡的血腥味。书房内没有点灯，一片漆黑，但门却虚掩着，仿佛刚刚有人匆忙闯入。
苏晚屏住呼吸，轻轻推开一道门缝。
月光透过窗棂，勉强照亮了书房内的景象——
陆绎背对着门口，跪坐在地！他依旧穿着白日的官服，但此刻官服凌乱，甚至被撕裂了几处。他双手死死撑着地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而他周身，原本那纯粹凌厉的剑意此刻混乱不堪，一股漆黑的、充满了怨念与毁灭欲望的能量，正如同活物般从他体内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与那清正的剑意疯狂交织、冲突、相互侵蚀！
他那头墨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发梢竟隐隐染上了一抹不祥的暗红！在他裸露的后颈处，一个极其复杂、如同某种封印般的暗红色符文，正若隐若现，散发出与那邪神同源、却更加精纯古老的邪恶气息！
这就是他灵魂的“空洞”与“锚定物”？！
苏晚瞳孔骤缩，几乎要惊呼出声！她终于明白，为何陆绎对那邪神如此执着，为何他身为剑修却隐匿身份屈居知府！他根本就是……在与自己体内的某种邪恶存在抗争！那邪神的本源，或者说一部分核心，很可能就封印在他体内！
那黑袍祭司临死前呼喊的“神尊”，指的或许不完全是城隍庙的伪神，更可能是陆绎体内这更加恐怖的存在！
就在这时，陆绎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存在，猛地转过头！
月光下，他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但那双原本深邃的眸子，此刻却是一片骇人的血红！充满了暴戾、杀戮与混乱，几乎看不出丝毫属于“陆绎”的理智！
“滚……出……去！”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嘶哑扭曲，充满了痛苦与挣扎。
但他周身那漆黑的能量，却像是嗅到了猎物般，猛地分出一股，如同毒蛇般向苏晚激射而来！速度快得惊人！
苏晚脸色一变，来不及多想，“净化的祝福”瞬间催发到极致，双手在胸前结印，一道柔和的、带着净化之力的淡金色光盾瞬间形成！
“轰！”
漆黑能量狠狠撞在光盾之上，发出一声闷响！苏晚只觉得一股阴冷狂暴的力量如同潮水般涌来，震得她气血翻腾，光盾剧烈摇曳，几乎要破碎！
好强的力量！这还只是逸散出来的一丝！
陆绎见一击未果，眼中的血红更盛，挣扎着似乎要站起身，更多的漆黑能量开始汇聚！
不能让他彻底失控！
苏晚咬紧牙关，一边维持着光盾，一边迅速思考对策。强行对抗，她绝非对手。唯一的办法，或许是……
她想起了“净化的祝福”的本质，并非攻击，而是净化与守护。她尝试着将灵魂力量更加柔和地释放出去，如同涓涓细流，并非对抗那漆黑的能量，而是试图绕过它，萦绕向陆绎本身，传递去安抚与镇定的意念。
“陆绎……守住本心！”她清叱一声，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那柔和的金光如同温暖的阳光，试图驱散他周身的冰冷与黑暗。陆绎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的血红闪烁了一下，挣扎似乎更加剧烈，那漆黑的能量也变得更加狂暴。
“没用的……滚！”他低吼着，额角青筋暴起，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苏晚没有放弃，持续输出着灵魂力量。她知道这很危险，一旦陆绎彻底失控，或者他体内那东西反击，她很可能神魂受创。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吞噬。
就在她感到灵魂力量即将耗尽，光盾也摇摇欲坠之时——
陆绎颈后那个暗红色的符文猛地亮了一下，一股更加古老、更加威严的力量似乎被触动，强行将那躁动的漆黑能量压制了回去！
陆绎眼中的血红如同潮水般褪去，他闷哼一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淤血，整个人如同虚脱般，向前倒去，陷入了昏迷。
周那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也随之迅速收敛、消失。
书房内，只剩下苏晚粗重的喘息声，以及昏迷不醒的陆绎。
月光静静洒落，照着他苍白如纸、却终于恢复平静的侧脸，也照着他颈后那个缓缓隐去的、如同诅咒般的符文。
苏晚脱力地靠在门框上，看着倒在地上的陆绎，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触碰到了他最深沉的秘密，也看到了那潜藏在冰山之下、足以毁天灭地的恐怖。
他们的“合作”，从这一刻起，性质已然彻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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