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步踱出书房,李不言口中低语着钟辰方才的话语,自他下玉衡峰以来,一路上游山玩水,好不逍遥。
实则只有他自己清楚,李不言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越远越好,离开玉衡峰,如此数千里。
钟辰的邀请,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好的选择,可他不敢停下脚步,他害怕自己一旦停下,就会开始回忆,忍不住回到那。
“漂泊……”心头泛起苦涩,轻叹随风。
正要举步离去,忽然一阵喧哗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循声望去,竟还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着。
“哟,今日倒是让我捡了个便宜,对手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一个粗壮的汉子咧嘴大笑,轻蔑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按照规矩只要赢了这一场,他就能跻身县令府侍卫之列。
“喂,娃娃,毛长齐了没有?也学着人家来当这侍卫?”
面对嘲讽,牛大力沉默不以为意,只是稳稳站定,摆出迎战的架势,眼神坚定如磐石。
“哼,还挺傲!待会可把奶吐出来了!”汉子话音未落,已然猛冲上前。
一记重拳直扑面门,汉子满以为这一击就能将牛大力打飞出去,却不料拳头被稳稳接住,对方甚至没后移半步。
“怎么可能?”汉子的手被牛大力牢牢钳住,任凭他如何发力竟挣脱不得,顿时慌了神色。
急忙挥出另一拳,却被牛大力一个歪头灵巧闪避,电光火石间,牛大力看准空档,一记直拳精准击中对方面门。
“砰!”
这一幕让全场哗然。
“这娃娃竟是淬了体。”方才还嗤笑着的众人不禁倒吸凉气,喉结上下滚动。
淬体一境,虽于修行者而言不过入门之境,仅需要一通灵境强者为之引导,但对寻常百姓却是可望不可即。
虽说偶尔也有大宗门遴选弟子,可跋涉千里去搏一个渺茫机会,又有几人能做到?
故而如牛大力这般能够淬体的娃娃,在这凡俗世间已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比试结束,牛大力伸手将败倒的汉子扶起,依着记忆中李不言的模样,拱手行礼道:“承让了。”
汉子连忙摆手,态度恭敬:“道长这是折煞小人了,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
随着那个叫做小杰子的侍卫做出了宣判,大力独自走到一旁,一屁股坐在石阶上,他的脸上难掩欣喜。
县令府的待遇优厚自不必说,招的人还多,包吃包住,每天还给一百铜板,这对之前的牛大力来说可是想都不敢想。
更重要的是,从此他便是吃皇粮的人了,这个消息传回村里,想必阿爹能挺直腰板。
“仙长,我做到了!”他忍不住低语。
“嗯,你一直都很棒。”一道清越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听到熟悉的声音,牛大力猛地回头,看见那个清俊少年不知何时已立于身后。他先是一怔,随即狂喜涌上心头,眼眶不禁湿润。
虽然分别不过数日,但他的人生已然天翻地覆,曾经被唤作“毛孩子”的他,如今人人尊称一声道长。
家中困顿因仙长相助得以缓解,小妹小花的身体日渐好转,甚至去了学堂读书。
牛大力明白,自己的一切都是眼前的仙长给予的。
“仙长!”牛大力激动地扑上前去,却又在触及前慌忙止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不必如此称呼我,”李不言眼神温和,“唤我……萧言哥哥吧。”他的话语有些迟钝,他本不愿意欺骗牛大力,“算了,之后再解释吧。”李不言心中暗想。
牛大力并不知道这些,此时欢喜得不能自持,只觉得“萧言”二字透着说不出的王者气度,隐隐有一团火在眼前升起,暗忖定要将这件事告诉爹爹和小花。
见到这个小毛孩子,李不言都没察觉到自己的眉头都舒缓了几分,开始忍不住打趣道:“不说了让你去读书吗?怎么还跑出来学人家当侍卫。”
听到自己的萧言哥哥这么说,牛大力不免有一点羞涩:“抱歉,萧言哥哥,我好像天生不是读书的料子,前两天刚刚看一眼就睡着了,小花说怎么叫都叫不醒。”
“所以我就想着出来当个侍卫,至少……至少……”牛大力的脸都微微泛红,倒是扭捏起来。
李不言伸手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啊……给你们留了那么多银子,就是不希望你这么小就开始为这些俗事操心。”
没想到听闻此言的牛大力反应格外激动。“不是这样的!”他像是生怕被李不言误会,急着解释道,“我是想,如果我能当上县府侍卫,就能像萧言哥哥一样保护小花,保护阿爹,还能保护好多好多人了。”
说完,他不好意思地用手捂住脸,耳根都红了起来。
李不言明白,这个年纪的少年,心里最是装着侠客梦,可他仍是对牛大力摇了摇头,温声道:“对弱者心存怜悯,是好事。”
“可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个根本战胜不了的对手呢?难道还要因此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他这番话,是想让牛大力懂得,他并没有义务非要面对无法战胜的强敌,有时候学会退一步保全自己,才是修仙路上的常态。
谁知牛大力几乎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引得李不言微微一怔,轻声问:“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因为……”牛大力抬起头,眼神清亮,“他们肯定比我更害怕啊。”
“萧言哥哥,我说错什么了吗?”牛大力见李不言久久不语,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惹其不高兴了。
李不言抽回思绪,望着这个有一丢惶恐的“道长大人”,摸着他的脑袋笑了笑:“没有,你一直都很棒。”
听到李不言的夸奖,牛大力别提有多高兴了,“那萧言哥哥怎会在此?莫非也是来……”
随即他想到自家萧言哥哥的强大,怎么可能来这当一个侍卫,“哥哥这般厉害,至少该做个……”他挠挠头,努力搜寻合适的词汇,“大官?”
李不言轻轻摇头,眼底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倦意,“做官?我倒是从未有过这般念头。若真要我选,我倒是愿意去织席贩履,每日结小帽聊以消遣。”
他语气微顿,声音愈发淡了下来:“什么生命的意义、世界的本质……这些太过遥远的事,如今我已提不起兴致去琢磨了。”
见牛大力拧着眉头似在沉思,李不言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怎么了?没想到我如此没有远志吧。”
“其实……萧言哥哥……我没听明白。”
“哪里没听懂。”
“我们为什么要探究终极意义啊?”
“自然是因为……”李不言陡然语塞,这个问题,他好像也不知道。
这十多年来,他一直在追寻着终极意义——长生问道,问鼎浮生,所以当他拼尽全力,还是无法找到突破的办法时,他沉默了。
他的问题是无法解决的,开始认为自己的人生已经没有意义,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师尊她们的身上,再选择故作洒脱的抽离。
“我爱喝,便是值得!”李不言想起了萧雨眠那句云淡风轻的话。
是非对错,皆由人定,世界的本质是没有意义的,与师尊共饮,陪师姐舞剑,拉着师妹到处胡闹,这些事根本不需要多么伟大的意义。
那些没有天赋的人,他们的人生从一开始就失败了吗?你本就不是救世主,又为什么要陷入绝望,明明你一直都很棒。
李不言抚摸着牛大力的脑袋,轻呵一声“倒是被你难住了。”
牛大力虽然没有搞清楚状况,但他很高兴,之前的萧言哥哥虽然也很好,但他总能瞧出对方身上淡淡的忧伤,而现在,这种忧伤感已经彻底烟消云散了。
“谢谢你啊,大力。”李不言看着面前的少年,发出内心的感谢。
牛大力听到这话,倒是一脸错愕,有点手忙脚乱,“我不知道说了什么,不对,咦,不对,好像是对的……”
李不言看着好笑,伸出手来抵了抵他的脑门,这才不让他继续胡思乱想:“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让萧言哥哥也帮帮你?”
“那萧言哥哥,你愿意来当大官了吗?”
“额……”李不言没料到对方还停留在这个环节,转折的有点突兀。
他还没开口回答,居然见到一旁的钟辰快步走来,“正该如此,正该如此。”
他径直来到李不言的面前,“萧言小友,本官先前的提议依然作数,你若愿来县令府任职,便直接是我麾下县尉。”
县令的到来,属实让在场的人惶恐,随即的话更是让众人大吃一惊,纷纷看向面前的俊美男子。
县尉啊,其地位次于县令和县丞,可是管理整个潜江县治安的大人物啊。
钟辰目光诚挚,声音沉稳:“来吧,我们需要你。”
牛大力也是欣喜,虽然不知道县尉是什么官,但看大家吃惊的模样,想来一定是好东西,也只有好东西才配得上自己的仙长大人。
不过他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李不言,等待着他的回答。
“需要我吗……”李不言垂眸静立片刻,终是抬眼迎上县令的目光,“抱歉大人,我还是无意在此地久留。”
不过他回眸看见牛大力失落的表情,淡然一笑,“不过多待上两天,倒也不赖。”
……
深夜三更,县令府书房。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来到钟辰的面前。
“为什么不直接吃了他,区区一个练气境,他明明那么香,你也闻到了。”一道黑影率先发出质问。
“区区练气境?我可不会相信一个练气境能从入寂境强者手下逃出来。”钟辰冷笑,对眼前黑影嘲弄道。“再者,你已经被洗礼过了,怎么还如此克制不住?”
“呵呵,我们是魔,魔就应该为所欲为。”黑影忿忿不平,“我看你真是人皮披久了,变得如此瞻前顾后,你不会真把自己当成这潜江县的父母官了吧?”
“反正我将他留在了潜江县,你大可以试试,”钟辰盯着黑影,目光变得凌厉,“可别坏了大人的计划。”
“哼,大人正是因为你太磨叽,才会派我来的。”说完,那道黑影消散,整个书房又变得无比寂静。
钟辰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突然,他听到了屋外传来一阵声响,瞬间屏住呼吸。
“谁?”他的手上浮现出一缕血红的煞气。
“大人,是我。”王俊跪伏在书房门口,他穿着宽松的衣袍,胸口处大敞,隐约能瞧见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肌肤滑落。
听闻此言,钟辰不免轻哼一声,手上煞气消散,随即打开房门,挺直站在王俊面前。
他俯下身子,抬起王俊的下巴,对方脸上还画着淡妆,别是一番风味,只是那一晃而过的惊恐还是被钟辰所捕捉。
“你来得正好,我现在火气真的很大啊。”说完,便是粗暴拽起王俊的头发。
“大人……”王俊本想开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嗯……”钟辰只觉得浑身燥热被压下,全身上下都清爽了几分,看着跪俯的王俊,不免叹气,嘴中呢喃道:“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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