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愁崖的崩塌声，如同巨兽的怒吼，在雪国上空回荡了许久才渐渐平息。
楚天抱着花梦瑶，一路向南疾驰。身后，是幽冥殿追兵的嘶吼和雪国遗民自发的呐喊，但他充耳不闻。他怀中的女子气息微弱，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他的神经。
“撑住。”他低声说，声音沙哑，“我们马上就到安全的地方。”
花梦瑶在他怀中点头，脸色苍白如雪。刚才在冰窟中，她为了替楚天挡下雪无情致命一击，硬生生受了幽冥残魂一记阴毒的掌力，五脏六腑皆有破损。若非她修为深厚，早已香消玉殒。
他们在一处背风的雪谷找到了一个天然洞穴。楚天将花梦瑶安顿好，生起一堆篝火，又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小心翼翼地为她敷上。
“我自己来。”花梦瑶声音虚弱，却固执地想自己动手。
楚天没有理会，径直探出手指，按在她胸口。一缕温和的、带着破界血脉气息的暖流，从他指尖渡入花梦瑶体内。这股力量并不霸道，却精准地修复着她受损的经脉，驱散着幽冥煞气带来的阴寒。
花梦瑶浑身一震，感受到了这股陌生的治愈之力。她看着楚天专注的侧脸，火光映照下，他眉宇间的疲惫与担忧清晰可见。
“你……”她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楚天没有抬头，继续输送着灵力：“别说话，保存体力。”
接下来的两天，楚天寸步不离地守在洞穴中，一边维持着对花梦瑶的治疗，一边警惕着四周的动静。幽冥殿的追兵并未放弃，有好几次，他都感应到附近有窥探的气息。
花梦瑶在他的照料下，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但比起身体的创伤，更棘手的是她神魂的损伤。幽冥大长老的残魂在她识海中种下的印记，如同跗骨之蛆，始终无法根除。
这天夜里，楚天为花梦瑶渡气时，异变陡生。
当他的灵力再次探入花梦瑶识海时，她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眼中不再是清明，而是闪过一幕幕陌生的画面。
“火……好大的火……”她无意识地呓语，“爹……娘……不要……”
楚天动作一滞。
画面中，是一座宏伟的府邸，烈火熊熊，尸横遍野。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怀中抱着一只受伤的雪鹰，哭喊着父母的名字。
那是……花梦瑶的记忆。
“梦瑶！”楚天心中一痛，加大了灵力的输出。他想看看，她的过去，究竟藏着什么。
更多的画面涌入脑海。
小女孩被一位白发老者救下，带入了月神族。她在月华殿中长大，每日与星辰为伴，修炼《轮回镜诀》。她以为自己会像所有月神族人一样，平静地度过一生。
直到那一天。
一个身穿玄色长袍，面容邪魅的男子出现在月神殿。他便是玄黄。
玄黄对年幼的花梦瑶一见倾心，他许诺给她永生，许诺给她整个九荒。花梦瑶拒绝了。
“小丫头，你不需要懂。”玄黄的声音带着蛊惑，“你会是我的皇后，我们将一起统治这个世界。”
画面一转，是花梦瑶的挣扎与反抗。她试图逃跑，却被玄黄轻易镇压。玄黄没有杀她，而是废了她的修为，将她扔进了万骨原，任由她自生自灭。
“不……不要……”花梦瑶在识海中痛苦地尖叫。
楚天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原来如此！花梦瑶与玄黄的恩怨，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她的失忆，不仅仅是魂散，更是玄黄对她灵魂的又一次重创！
就在这时，花梦瑶的眼神恢复了片刻的清明。她看着楚天，虚弱的嘴唇翕动着。
“楚……天……”
这两个字，她说得极其艰难，却如同一道惊雷，在楚天心中炸响。
她的记忆，正在以一种痛苦的方式，被强行拉扯回来。
“我……好像……”她的眼角滑落一滴泪水，“我好像……认识你……”
楚天握紧了她的手，用力点头：“是，你认识我。你叫花梦瑶，我是楚天。”
“楚天……”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仿佛在品尝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紧接着，更多的记忆碎片涌来。万骨原上，他为她挡下致命一击；不周山上，他渡气救她；还有……还有雪国，那个为她奋不顾身的自己。
“我想起了！”花梦瑶猛地坐起，眼中泪光闪烁，却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我想起了你！楚天！我记起来了！”
她不顾身上的伤势，扑进楚天怀里，紧紧抱住他：“我记起你是谁了！我记起我们的一切了！”
楚天僵硬的身体缓缓放松，他反手抱住她，感受着她的体温和心跳，心中百感交集。
“太好了……”他轻声说，“你终于都想起来了。”
花梦瑶在他怀里，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安心。她抬起头，看着楚天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这次，换我来护你。”
话音刚落，洞穴外，一股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降临。
篝火“噗”的一声熄灭了。
楚天与花梦瑶同时抬头，只见洞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白衣女子。
月白的长裙，银色的长发，清冷的容颜。
正是雪无情。
但此刻的她，眼神却不再是空洞与疯狂。她的瞳孔深处，闪烁着属于幽冥大长老的、阴冷而贪婪的光芒。
“哦？真是感人的一幕。”雪无情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嘲弄，“破界者，你以为你赢了？你只是让她想起了该想起的痛苦而已。”
楚天眼神一冷，将花梦瑶护在身后：“滚出这里。”
“滚？”雪无情笑了，笑声尖锐而刺耳，“楚天，你忘了吗？是她请求我，让我用这具身体，来见证你的结局。”
她看向花梦瑶，眼神充满了恶意：“花梦瑶，你以为你恢复了记忆，就能和他双宿双飞了？太天真了。你体内的幽冥印记，是我亲手种下的。除非我死，否则它永远都在。”
花梦瑶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内视己身，果然感应到识海深处，那股阴冷的力量依旧盘踞着。
“你！”她怒视着雪无情。
“我？”雪无情摊摊手，“我只是个看客。不过，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她指向楚天：“杀了她，我立刻离开，让你们的情谊不留瑕疵。或者，你看着她被幽冥印记吞噬心智，痛苦地变成我的傀儡。”
这是一个残酷的选择题。
杀花梦瑶，楚天做不到。
不杀，花梦瑶将永无宁日。
“你休想。”楚天缓缓抽出焚天剑，剑尖直指雪无情，“有我在，你动不了她一根头发。”
“是吗？”雪无情眼中闪过一丝诡计得逞的笑意，“楚天，你别忘了，我了解你。你重情重义，你见不得她受苦。你动手啊！杀了她，你就解脱了！”
她的话语，像一根根毒针，刺向楚天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花梦瑶看着楚天紧握的拳头，和他眼中闪过的挣扎，心中一痛。她知道，楚天在为她考虑。
她上前一步，按住楚天的手臂。
“楚天，”她轻声说，“杀了我。”
“你说什么！”楚天和雪无情同时出声。
花梦瑶看着楚天，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决绝：“如果我的存在，只会让你为难，只会成为他的把柄，那我宁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你疯了！”楚天低吼。
“我没疯。”花梦瑶笑了，笑容凄美，“杀了我，用你的剑。这是我……欠你的。”
雪无情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你看，多深情的告白。动手吧，破界者，别让我等太久。”
楚天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他将焚天剑缓缓收回鞘中。
“我不会杀你。”
雪无情和花梦瑶都愣住了。
“但你说的对，”楚天看着雪无情，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了解我。所以你也该知道，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他探手入怀，取出那枚从冰窟中得到的、已经有些碎裂的雪魄莲。
“你以为我拿到这个，只是为了救她？”楚天冷笑，“不。我是为了……净化你。”
雪无情脸色骤变。
“你……你怎么会……”
“你以为幽冥大长老把一切都告诉你了？”楚天步步紧逼，“他告诉你雪无情对他忠心耿耿，却没告诉你，她在封印松动时，就已经在反抗他了。她最后那句话，不是对你说的，是对我说的。”
“她用命，换来了这个机会。”楚天举起雪魄莲，莲身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纯净光芒，“而我，会用它，彻底净化你体内的幽冥残魂，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雪无情终于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不！你不能！大长老不会放过你的！”
“那就让他来。”楚天眼神决绝，“今天，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洞穴内，气氛凝固到了极点。花梦瑶怔怔地看着楚天，看着他手中的雪魄莲，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楚天为了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而此刻，远在南域的太玄门，一间密室中。
悬浮的水镜突然泛起波澜，映出了雪国洞穴中的这一幕。
一个身着黑袍的人影，正冷冷地注视着。
“有意思。”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喃喃自语：“用雪魄莲来净化幽冥残魂？楚天，你以为这世上，真有绝对的净化吗？”
水镜中的画面，渐渐扭曲，最终化为一片漆黑。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第二卷 第260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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