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凛冽。
它像一把无形的刀，刮在楚天的脸上，也刮在他的心上。玄黄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天际，但那番话语，却如同跗骨之蛆，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长生印……在我手里。想要拿到它，你就得……从我手中抢过去。”
还有那句更让他心神不宁的话。
“当你拿到长生印的那一刻，你会发现，一个新的世界，在向你敞开大门。一个……更加黑暗，也更加真实的世界。”
楚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白色的雾气在空气中迅速凝结，又消散。他握着焚天剑的手，已经恢复了平静。那股因愤怒和仇恨而燃烧的火焰，如今被一种更冷静、更坚定的意志所取代。
他不是在被动接受玄黄的挑衅，而是在主动选择一条路。一条通往真相，也通往更深渊的路。
他转身，面向来时的路。
这条路，通往不周山脚，通往风清雪，也通往他自己的内心。
……
山脚。
风清雪依旧站在那里。她没有上前打扰楚天与玄黄的对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棵被风雪压弯了腰的松树下，眺望着山顶的平台。她能看到那里灵力爆发，能看到楚天的身影，但她看不到具体的交手过程。
她只能感受到，一股磅礴而古老的气息在两人之间交锋，最终，那股让她窒息的威压缓缓散去。
当楚天走下山来时，她立刻迎了上去。
“楚天，你……没事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后怕。刚才山顶那股力量，隔着这么远，都让她感到一种源自灵魂的战栗。那是属于长生殿主的，至高无上的威压。
楚天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没事。”他只是简单地回答。
风清雪愣住了。这不像楚天。经历了那样的对决，他怎么可能像没事人一样？
“他……他没对你怎么样？”风清雪忍不住追问，她看到了楚天眉宇间那化不开的沉重。
楚天沉默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他给了我一个任务。”
“任务？”
“去拿长生印。”楚天吐出这三个字，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砸在风清雪的心里，“他说，那东西在他手里。要拿到，就得从他手中抢过去。”
长生印！
这两个字，风清雪并不陌生。那是传说中，开启源界大门的关键信物，也是历代长生殿主身份的象征。它代表着至高的权力和永恒的生命。
可楚天，要去抢？
“这太危险了！”风清雪下意识地反对，“玄黄是九荒最强的存在，我们……”
“我们没有选择。”楚天打断了她，目光望向远方，眼神锐利如刀，“从他出现在万骨原，从他操控花梦瑶的魂魄开始，我们就已经没有了退路。要么，被他吞噬，成为他通往源界的垫脚石；要么，我们就亲手斩断他的退路，将他拉下神坛。”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畏惧，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风清雪看着他，这个男人，在短短的时间内，仿佛脱胎换骨。曾经的仇恨，像是化作了更深的冷静和更坚定的意志。
她知道，自己劝不动他。
“我跟你一起去。”她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决定。
“不行。”楚天毫不犹豫地拒绝，“玄黄的感知太强，你留在我身边，只会让他更早地找到我。而且，你留在南域，还能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等我消息。”楚天说完，从怀中取出那块从赵无极那里得到的、刻着“幽”字的黑色令牌，递给她，“拿着这个，去一趟南域的幽冥教分舵。不要惊动任何人，找到他们的密室，看看能不能找到关于‘雪魄莲’的线索。”
雪魄莲！
风清雪心中一动。她记得，这是月天姬提过的，一种生长在极北雪国的圣物，拥有洗涤魂魄、净化邪祟的奇效。难道，这与花梦瑶有关？
“好。”她接过令牌，紧紧握在手中，“你也要小心。”
“放心。”楚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毅然转身，一人一骑，向着与南域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的目标是——大雷音寺。
他要回去，查阅那本《九荒长生考》。玄黄的话，让他意识到，自己对长生殿的了解，或许还停留在最浅薄的层面。他要找到更多的线索，找到关于长生印的秘密，找到……击败玄黄的方法。
……
大雷音寺。
依旧是那般宁静祥和。晨钟暮鼓，经声佛号，仿佛能洗涤世间一切尘埃。
楚天再次来到这里，身份已经截然不同。他不再是那个寻求庇护的复仇者，而是一个背负着宿命，前来寻求答案的行者。
他径直走向藏经阁。
守阁的老僧认得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多问，便放他进去了。
藏经阁内，古籍堆积如山，散发着陈旧的纸张和淡淡的墨香。楚天没有理会那些佛经律论，他径直走向一个尘封已久的角落。
他记得，上次就是在这里，他发现了《九荒长生考》。
他拂去书架上的灰尘，抽出了那本厚重的古籍。这一次，他没有翻阅关于长生殿和源界的部分，而是直接翻到了最后，那几页被标记为“禁忌”的残篇。
这些内容，上次他只是一扫而过，如今，他却看得格外仔细。
“……源界非界，乃众生魂魄汇聚之所，以九荒为牧场，以生机为食粮……”
“……长生殿，非长生，乃‘饲界’也。殿主为牧，殿下为牧者，九荒生灵，皆为其羊……”
这些描述，与无妄大师和玄黄的说法不谋而合，印证了九荒的悲剧。
楚天的手指，划过一行行晦涩的古文，最终，停在了一页几乎快要脱落的纸页上。
那上面，没有记载任何功法或秘闻，只有一幅粗糙的图画。
图画上，描绘着一个由无数锁链构成的、巨大而复杂的法阵。法阵的中央，悬浮着一枚拳头大小、散发着五彩光华的印记。
画的旁边，有一行小字，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以我等九荒修士之骨血，封此‘界印’，镇源界之门，护我界域安宁……然，此印亦是钥匙，得之者，可掌源界之钥，亦可……堕为源界之奴……”
界印！
楚天瞳孔骤缩！
这枚印，难道就是玄黄所说的……长生印？
可是，这上面的描述，却与传说截然不同。它不是开启源界的钥匙，而是一座监狱的锁！是九荒先辈们，用自己的血肉和神魂，一同铸造的，用来镇压源界的枷锁！
而玄黄，这个窃贼，他不是在继承殿主的位置，他是在盗取这把用来囚禁怪物的钥匙！他想打开的不是通往新世界的大门，而是放出牢笼里的魔鬼！
一股寒意，从楚天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一直以为，长生殿主是在追求更高的力量和永恒的生命。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想要颠覆整个世界秩序的疯子！他不是在登神，他是在解封地狱！
“原来……是这样……”楚天喃喃自语，背后渗出了一层冷汗。
玄黄给他的，根本不是一个任务，而是一个阳谋。一个让他去解开自己亲手打造的、困住源界凶兽的镣铐的阳谋！
“哈哈……哈哈哈哈……”
楚天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讽刺和悲凉。
玄黄算准了他会去拿。算准了他会以为那是力量的象征。算准了他会一步步踏入自己设下的陷阱。
“好一个长生殿主……好一个玄黄！”
笑过之后，楚天眼中的迷茫和愤怒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决然。
他不能让玄黄得逞。
他不仅要阻止玄黄，他还要……重新加固这道枷锁！
可是，该怎么做？
他看着图画上的法阵，眉头紧锁。这需要九荒所有修士的精血和愿力，以大毅力、大牺牲才能完成。如今九荒生灵涂炭，人心惶惶，谈何容易？
除非……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除非，他能找到这法阵的核心，找到那枚“界印”，然后，以破界血脉的力量，强行逆转它的属性！将它从一座镇压的牢笼，变成一道隔绝的壁垒！
这同样是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但，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楚天合上古籍，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他要去找月天姬。
这件事，只有她能帮他。她是月神族的后裔，或许，她知道更多关于这“界印”的秘密。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她的力量。
……
月神族驻地。
楚天再次见到了月天姬。她依旧站在那座最高的山峰上，遥望着月亮。
“你来了。”她没有回头，声音清冷如月光。
“我需要你的帮助。”楚天开门见山。
他将《九荒长生考》的发现，以及玄黄的真正目的，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月天姬。
月天姬静静地听着，月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银纱。听完之后，她沉默了许久。
“所以，玄黄不是想得到长生，他是想释放源界的‘神’。”月天姬转过身，眼中带着一丝震惊和后怕，“他疯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源界的意志，不是任何生灵可以掌控的。”
“我知道。”楚天说道，“所以，我需要你帮我。我需要找到那枚‘长生印’，然后，我要逆转它。”
“逆转它？”月天姬苦笑一声，“谈何容易。那枚界印，是历代九荒大能以性命祭炼而成，早已与九荒本源相连。它既是钥匙，也是枷锁。想动它，除非……”
“除非什么？”楚天急切地问。
“除非，你能集齐散落在九荒各地的‘镇界石’。”月天姬缓缓说道，“界印有九道锁，对应九块镇界石。只有集齐所有镇界石，你才有资格，触碰到界印的核心。否则，你只会被那股力量反噬，魂飞魄散。”
九块镇界石！
楚天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它们在哪里？”
“我不知道。”月天姬摇了摇头，“它们的位置，是九荒的最高机密，每一代只有一位月神知道其中一块的线索。而我……只知道第一块的所在。”
“哪里？”
“北境，冰封王座之下。”月天姬看着他，“那是一个被冰雪覆盖的国度，常年被强大的冰霜巨龙守护。而且，那里，也正是雪无情陨落的地方。”
雪无情……
楚天的心，猛地一抽。
那个曾经冷傲，却在他怀里流下血泪的女子。
“好。”楚天没有丝毫犹豫，“我去。”
月天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如同冰晶雕琢而成的令牌，递给他。
“拿着这个。它会指引你找到冰封王座。但是，楚天，我必须提醒你。那不仅仅是一个地方，更是一个巨大的坟墓。那里，埋葬了无数前去寻找镇界石的英雄。”
“我不怕。”楚天接过令牌，紧紧握在手心。冰冷的触感，让他更加清醒。
“还有，”月天姬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花梦瑶的魂魄，玄黄并没有带走。他将她封印在了不周山的一处秘境里。他说，那是给你的……礼物。”
礼物？
楚天心中一颤。
他知道，那不是礼物，那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玄黄是在告诉他，只要他敢背叛，只要他敢失败，他随时可以捏碎花梦瑶的魂魄。
“我知道了。”楚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多谢。”
说完，他转身离去。
月天姬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轻声自语：“希望这一次，你真的能斩断这一切……”
……
楚天骑着马，行走在返回南域的路上。
他的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
他得到了真相，也背负了更沉重的使命。他要去北境，寻找第一块镇界石。他要去不周山，救出花梦瑶。他要去面对玄黄，阻止他的疯狂计划。
一条条路，都通向死亡。
但他别无选择。
为了守护，他必须走下去。
他握紧了焚天剑，也握紧了那枚冰晶令牌。
北境，冰封王座。
我楚天，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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