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屿方程式
第二卷：雾屿交错
part 186 守恒律
静波一中后街的红砖外墙随着脚步褪成模糊的背景，梧桐树影筛下的碎金在少年少女交握的指缝间跳跃，像一串解不开的拓扑绳结。
砂锅粥店特有的米脂香混着干贝的海洋气息，从江屿提着的包装盒缝隙里丝丝缕缕透出，霸道地盖过了一路经过的烧烤炸串的油烟和糖炒栗子的焦甜。
正在进行期末考最后一科的静波一中校园，静谧得能听见微风掠过紫藤花架的簌簌声。
学生会活动室位于静波一中行政楼的一楼东侧，吴雾用锈迹斑斑的钥匙打开了淡绿色的金属门。
下午两点五十分的阳光被高大的凤凰木切割，稀薄地漏进室内，照亮空气中悬浮的微尘，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书墨和打印纸的味道。
江屿锐利的鹰眸第一时间注意到堆满文件的铁皮柜上方，有个白色监控，从外观推断，型号属于铭煜威视dK系列——可监控画面但无声。
吴雾按下会议桌上的遥控器，凉爽的空调风一寸一寸地缓慢吞咽下学生会活动室的闷热。
江屿勾起薄唇，动作利落地帮少女拆开保温盒。
白色的米粥熬得浓稠软烂，干贝丝在琥珀色汤底舒展如同海底森林。
雪白的山药块与粉嫩的瘦肉丁点缀其间，上面还撒着翠绿的葱花，一看就让人胃口大开。
“乖，慢慢吃。”江屿把附带的勺子递给吴雾，这次动作却非常绅士地竟然没有碰到少女丝毫，甚至拉开了合乎《中学生行为规范》15厘米以上的礼貌距离：“小心烫。”
吴雾略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随即意识到江屿是注意到了监控，在保护她不受任何潜在的处分威胁，少女心下一暖——
这个从来不受规矩束缚的桀骜体育生，在她的事情上却总永远像电荷守恒一般永远不变地体贴入微。
空调送风口持续吐出低温气流在学生会活动室里低吟，卷动着空气中干贝与瘦肉的咸鲜香气。
吴雾舀起一勺温热的粥，山药炖得绵软，入口即化，加倍份量的干贝和冬菜提供了爆炸性的咸鲜滋味，在舌尖层层叠叠地绽放开来。
“哥哥，你下午有什么安排吗？”少女抬起水眸，看向随意地坐在身旁转椅的江屿。
潇洒不羁的少年背对着学生活动室铁皮柜上方的白色监控摄像头，棒球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
“看场电影？”江屿痞气的挑眉，低沉的声音裹着薄荷味的慵懒。
“江同学是说......下午要安排......看电影么？”吴雾的勺子顿在素白瓷碗沿，鹿眼里漾起惊讶的涟漪。
“恩。”江屿的薄唇勾起宠溺又玩味的笑意：“约会。”
“约、约会？”少女的脸颊‘唰’地漫上樱桃色，细软的绒毛在空调冷气里紧张地立起。
这个词对吴雾而言，陌生得像另一个维度的函数符号，充斥着诱人的蛊惑和甜蜜的刺激。
“瓷娃娃喜欢看什么类型？科幻？悬疑？动漫？还是——”江屿的黑瞳深邃如夜海，磁性的嗓音迷人得要命：“爱情片？”
约会。
去看电影。
和江屿。
看爱情片。
这个超有诱惑力的念头像一簇已经点燃引信的烟花，在吴雾脑海里‘嘭’地一声炸开，迸射出漫天绚烂到眩晕的光彩。
少女纤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唇瓣无意识地轻张，一句开心的‘好呀’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脱口而出。
可......
吴雾的鹿瞳本能地集中在江屿青色t恤处——衣服里的肋间处有清晨少年在校医室刚刚缝合的伤口。
下一刻，少女的目光又飞快地看向了学生会活动室的挂钟——现在三点零五分。
吴雾，不可以。
他的换药时间是下午5点。
来回路程时间，再加上看一场电影的时间，根本来不及。
而且，现在，距离明天早晨7点45分——全体静波市高中代表需要到三中图书馆西门集合的省级选拔赛，只剩下不到十七个小时。
江屿明天早晨五点还要在篮球馆画战术板，在那之前，还需要研究三中的录像带。
她怎么舍得……再分走喜欢的少年一分钟？
他需要时间，需要精力，而她也一样——沈洲学长今天讲解的如何把‘跳步’引理嵌入阅卷标准的内容，自己还需要时间消化巩固。
少女向来是信赖勤能补拙这句话的，临考前她必须给自己留出充分的复习时间。
“哥哥……”
吴雾强迫自己从甜蜜得令人眩晕的邀约中抽身，清澈的鹿眼坚决地迎上江屿棒球帽檐下深邃的目光：“电影……我们以后再看，好不好？”
江屿薄唇的痞气骤然凝固，罕见的失落掠过一贯骄傲的鹰眸，快得像流星划过夜空。
“理由。”
“理由就是——”吴雾的心又软了一分，少女强迫自己水光潋滟的眸子投向窗外，静波一中铺展到天际的梧桐绿荫尽头，有江屿挚爱的篮球场，“哥哥的篮球战术板，比任何爱情片都燃一万倍。”
江屿的瞳孔骤然收缩。
“江屿，”吴雾深吸一口气，细嫩的手指攥紧温热的勺子：“如果......你和我去看电影，就会错过跟杨学长约定的换药时间。”
少女清冷的嗓音漫上心疼：“更重要的是，以你的性格，对兄弟的承诺是言出必行的。所以，江同学一定会选择压缩自己的睡眠时间。熬夜……对伤口愈合不好。”
不是甜腻的撒娇，也不是柔弱的眼泪，吴雾的尾音只不过像是瓷器被轻微磕碰，并没有碎。
却听得江屿的心脏猛然注满热水，然后咕嘟咕嘟地冒起温暖的气泡。
江屿其实没想过自己人生第一次发出的约会邀请会被拒绝——倒不是由于被女生告白的次数多到够他对这副皮囊的杀伤力有绝对自信，而是因为吴雾现在凝视他的鹿瞳缀满了藏不住的喜欢。
但吴雾拒绝了。
不是因为他痞气难驯，不是因为他声名狼藉，甚至不是因为年段第一的优等生形象和该死的监控摄像头。
而且因为在意他的篮球梦想和休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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