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外门弟子居所,说好听点叫朴素,说难听点,跟猪圈也差不了多少。角落那间最破的茅草屋,四面漏风,屋顶漏雨,便是李逍遥的“仙府”。
日上三竿,其他弟子早已做完早课,或练剑,或吐纳,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唯有李逍遥的破屋里,鼾声正浓,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打湿了脑袋底下那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
“嘭!”
木门被一脚踹开,一个身材高壮的外门弟子捂着鼻子闯了进来,满脸嫌恶:“李逍遥!你个废物!今天的灵谷浇水、药园除草,全让你给耽误了!还敢在这里挺尸?!”
床上的李逍遥咂了咂嘴,翻了个身,嘟囔道:“别闹……再让俺睡会儿……烧鸡马上就到嘴了……”
那弟子气得额头青筋暴起,上前一把揪住李逍遥的衣领,想把他拽起来。可一用力,却发现手下这“废物”沉得像块磐石,纹丝不动。他愣了愣,以为自己没吃饱饭,运起体内微薄的灵力,再次发力。
李逍遥终于被晃醒了,睡眼惺忪地睁开一条缝,看清来人,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哦,是赵师兄啊……早饭吃了没?我这儿还有半个昨天剩的窝头,要不要尝尝?”
赵师兄看着他那副惫懒样子,再看看他递过来的、硬得能砸死狗的窝头,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狠狠将他掼回草堆:“吃个屁!赶紧给我滚去干活!再偷懒,这个月的灵石供奉,你一块也别想拿!”
一听到“灵石”二字,李逍遥眼睛稍微亮了一瞬,但很快又被浓重的睡意覆盖,他摆摆手,有气无力:“知道啦知道啦,这就去……唉,扰人清梦,罪过罪过……”
他慢吞吞地爬起来,一边挠着乱成鸡窝的头发,一边趿拉着露出脚趾头的破草鞋,晃晃悠悠地往外走。经过赵师兄身边时,还“不小心”踩了他一脚。
“哎哟!”赵师兄痛呼一声,再看李逍遥,已经歪歪扭扭地走远了,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烂泥扶不上墙!”赵师兄朝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悻悻离去。
李逍遥磨磨蹭蹭地来到药园,负责看守的执事早已等得不耐烦,劈头盖脸又是一顿臭骂。李逍遥全当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拎起角落那把锈迹斑斑的药锄,找了个阳光晒得着的角落,往地上一瘫,又开始打盹。
几个正在辛勤除草的内门弟子路过,看到他这副模样,无不掩口嗤笑。
“瞧,那就是我们青云宗着名的‘睡仙’,李逍遥。”
“真是奇了怪了,当年入门测试,他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混进来的?”
“听说灵根杂得跟乱麻一样,修炼十年,还在炼气一层原地踏步,也是种本事。”
“嘘,小声点,好歹是同门……”
“同门?跟这种废物同门,简直是我等耻辱!”
嘲讽的话语清晰地飘进耳中,李逍遥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撇。
耻辱?嗯,确实有点困辱。
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正准备继续与周公约会,忽然,天际尽头,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
那不是乌云,而是一种粘稠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魔气,如同泼墨般迅速晕染天空。紧接着,沉重如闷雷的战鼓声由远及近,敲在每个人的心头。大地开始轻微震颤。
药园里的嬉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弟子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惊恐地望向天空。
“那……那是什么?”
“敌袭!是敌袭!”
“警戒!快敲警钟!”
凄厉的钟声响彻整个青云宗,一声比一声急促。无数道颜色各异的剑光从各峰冲天而起,宗主、长老、内门精英弟子们纷纷现身,悬浮在半空,脸色凝重地望着远方那铺天盖地而来的魔云。
魔云之上,当先立着一人,身着漆黑狰狞骨甲,面容隐在翻滚的魔气中,唯有一双血色瞳孔,如同两轮血月,冷漠地俯瞰着整个青云宗。其身后,影影绰绰,是无数奇形怪状、散发着嗜血气息的妖魔,嘶吼声、怪笑声汇聚成令人头皮发麻的声浪。
“青云宗的小辈们,”魔道至尊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彻骨的寒意,“今日,此地,鸡犬不留。”
“布阵!”青云宗主须发皆张,厉声大喝。
护宗大阵的光幕瞬间亮起,如同一个倒扣的巨碗,将青云山主峰笼罩其中。然而,那魔道至尊只是随意地抬了抬手,一道横贯天际的漆黑巨掌便凭空凝聚,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狠狠拍落在光幕之上。
“轰——!!!”
震耳欲聋的爆响声中,光幕剧烈摇晃,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主持阵法的几位长老齐齐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惨白。
差距太大了!
不过一击,青云宗最大的倚仗便已摇摇欲坠。
绝望的气氛,如同瘟疫般在弟子中间蔓延。有人瑟瑟发抖,有人面无血色,更有人已经瘫软在地。
魔道至尊似乎很享受这种碾压的快感,他桀桀怪笑,再次抬手。这一次,凝聚的魔掌更加庞大,遮天蔽日,誓要将整个青云宗拍成齑粉。
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等待末日的降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吵死了!”
一个带着浓浓睡意、满是抱怨的声音,突兀地在寂静的山谷间响起,显得格外刺耳。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声音的来源,似乎是……山脚下,那片外门弟子居住的破茅草屋方向?
无数道目光,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那间最破的茅草屋屋顶,“哗啦”一声破开个大洞,一个穿着破烂弟子服、头发乱糟糟的青年,揉着惺忪的睡眼,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还极其不雅地伸了个懒腰。
正是李逍遥。
“李逍遥?他疯了不成?!”有人失声惊呼。
在无数道或惊愕、或看傻子般的目光注视下,李逍遥抬头望了望天上那即将落下的毁灭魔掌,又看了看周围如临大敌的同门和长老,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
然后,他对着那遮天蔽日的魔掌,以及魔掌后方那十万妖魔,像是驱赶苍蝇一般,随意地挥了挥手。
没有灵光闪耀,没有法则波动,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激起。
就好像,真的只是随手赶走了一只恼人的飞虫。
然而,下一秒——
那凝聚了魔道至尊滔天魔元、足以崩山裂海的巨大魔掌,就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无声无息地,寸寸瓦解,化作最精纯的天地灵气,消散于无形。
不止是魔掌。
魔掌后方,那翻滚的魔云,那嘶吼的十万妖魔……也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抹过,连同他们的嘶吼、他们的存在痕迹,一齐湮灭。
天空,重新恢复了湛蓝。
阳光洒落,暖洋洋的,仿佛刚才那末日般的景象,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十万妖魔,魔道至尊麾下令人闻风丧胆的军团,就这么……没了?
整个青云宗,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张大了嘴巴,眼神空洞,大脑彻底停止了思考。
半空中,那不可一世的魔道至尊,身体僵硬,脸上的狞笑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无法理解的恐惧。他那双血月般的瞳孔死死地盯着下方那个揉着眼睛、一脸没睡醒的青年,声音干涩、颤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你……你到底是谁?”
李逍遥放下揉眼睛的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甚至挤出了点生理性的泪水。他歪着头,看着天上那吓傻了的魔道至尊,脸上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人畜无害的、带着点茫然和惫懒的笑容。
“我?”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我只是个路过的废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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