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火”实验室的宁静，是被一声来自深空监测网络最外围节点的、凄厉到变调的警报撕裂的。
“——警报！边境哨站‘灯塔-7’……信号丢失！重复，信号丢失！”
几乎是同时，主星图上，代表“灯塔-7”———颗围绕红巨星运转的冰质行星前哨———的光点，熄灭了。不是受到干扰的闪烁，而是像被掐灭的烛火，干脆，彻底，没有留下任何能量衰变的涟漪。
林克猛地从战术分析台上抬起头。实验室里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片此刻已变得无比恐怖的星域。
紧接着，是第二颗。
第三颗。
如同多米诺骨牌被推倒，沿着一条清晰的、指向“创世星云”的入侵路径，星图边缘代表恒星、星云、乃至无人探测器的光点，开始以稳定的、令人心悸的速度，接二连三地熄灭。
艾斯特的几何形体瞬间进入超负荷运算状态，银光激烈闪烁，试图捕捉任何可供分析的能量特征。“无法解析攻击模式！未检测到能量爆发、引力异常或空间扭曲！目标……是直接从信息层面被‘删除’！”
“把深空望远镜的画面调出来！最高精度！”林克的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般的冷硬。
主屏幕切换，聚焦于入侵路径上一个即将被波及的、拥有三颗行星的单恒星系统。那颗恒星正处于壮年期，散发着稳定的青白色光芒，在黑暗的绒布上熠熠生辉。
然后，它接触到了那片“灰色”。
那不是战争，不是毁灭，而是一种……否定。
首先消失的是恒星的色彩。炽热的青白色如同被水洗去的油彩，迅速褪成毫无生气的、绝对的中性灰。紧接着，是它的光芒。那原本照亮数个天文单位的光辉，并非被遮挡，而是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吸收了“发光”这一属性本身，恒星瞬间变成一个黑暗太空中的灰色剪影，一个违背物理法则的存在。
这灰色如同拥有生命的瘟疫，开始向恒星内部渗透。宏伟的日珥、沸腾的等离子海、核心处狂暴的核聚变……所有这些构成恒星“生命”的剧烈活动，在接触到灰色的瞬间，如同被抚平的褶皱，静止了。不是冷却，不是衰竭，而是像一段激昂的乐章被强行按下了休止符，所有的波动、所有的能量、所有的“活着的”状态，都被强行归零。
整个过程，寂静无声。
没有超新星爆发的绚烂，没有黑洞吞噬的扭曲。只有一片不断扩大的、吞噬一切的灰，像滴入清水中的墨，稳定而不可逆转地蔓延。
短短几分钟内，那颗曾经充满活力的恒星，彻底变成了一个悬浮在太空中的、毫无特征的灰色球体。它不再辐射能量，不再拥有引力（或者说，引力失去了意义），它甚至不再拥有“恒星”的定义。它只是一个……存在的空壳。
紧接着，是它行星系的终结。
第一颗岩石行星，在接触到那灰色领域的边缘时，其复杂的地质结构、可能存在的原始磁场、甚至其作为“行星”的形态概念，都如同沙堡般瓦解，不是崩碎成碎片，而是被“抚平”成一片毫无特征的灰色平面，融入了那不断扩张的灰色背景中。
第二颗气态巨行星，其绚烂的云带、狂暴的风暴、可能存在的冰质卫星环，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素描，无声无息地消失，没有留下任何曾经存在的证据。
第三颗……
监测画面被切断了。不是信号干扰，而是那个方向的所有信息源，都已不复存在。
实验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人们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某种更深层的、源于存在本能的战栗。
这不再是战争。
这是格式化。
是对现实本身、对“存在”概念的、系统性的清除。
林克死死攥着控制台的边缘，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看着星图上那条不断延伸的、代表绝对虚无的灰色路径，它像一柄冰冷的、缓慢却无可阻挡的铆刀，正朝着他们，朝着“创世星云”，朝着两个文明最后的火种，直刺而来。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悬浮在实验室中央的“洪荒”。
那个自命名为混沌与起源的存在，那个立誓守护万物生机与文明差异的新神。
它的白金色光球，正对着主屏幕上那片吞噬星辰的灰色死寂，稳定地散发着光芒。
那光芒中，没有恐惧，没有动摇。
只有一种如同星辰诞生之初便已存在的……
决然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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