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风卷着雪沫，打在刚刚脱离黑暗的众人脸上，带来一阵生疼，却也带来了劫后余生的清醒。他们站在陌生的山谷中，回望身后那黑黝黝的矿洞出口，恍如隔世。
“我们……真的出来了？”一名亲兵难以置信地喃喃道，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赵乾仔细辨认着四周的地形，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没错！这里是黑风山北麓，已是北疆地界！我们穿过山脉了！”
众人闻言，顿时爆发出压抑的欢呼，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有人甚至脱力地瘫坐在雪地上。
然而，昭阳却眉头紧锁，脸上并无喜色。她快步走到依旧昏迷的瑞王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检查了一下柳相冰冷的尸体。柳相临死前那惊恐的眼神和未尽的话语，如同梦魇般萦绕在她心头。
“彼岸迷心散”……无药可解……“娘娘”……
这些信息像沉重的枷锁，压得她喘不过气。即便逃出生天，父皇的危机并未解除，反而因为“娘娘”这个神秘而恐怖的存在，变得更加深不可测。
“殿下，您怎么了？”赵乾注意到昭阳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昭阳摇了摇头，没有立刻说出柳相的遗言，现在稳定军心更重要。她环顾四周，山谷荒僻，积雪深厚，远处群山连绵，看不到任何人烟。
“赵将军，可知此地具体方位？距离裴将军的北疆大营还有多远？”
赵乾面露难色：“此地应是黑风山与落鹰峡之间的无名山谷，人迹罕至。末将虽熟悉北疆，但此处太过偏僻，具体方位难以确定。北疆大营在正北方向，距此……恐怕尚有数百里之遥。如今风雪封山，我们又无马匹粮草，徒步前行，艰难万分。”
数百里……风雪徒步……还带着一个昏迷的俘虏和一具尸体……这简直是绝境！
众人的喜悦瞬间被现实的残酷浇灭，气氛再次凝重起来。
“必须先找到食物和御寒之处，否则不等追兵到来，我们便会冻饿而死。”昭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道，“顺着溪流向下游走，或许能找到猎户或村落。”
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众人稍作休整，用积雪止渴，然后砍下树枝做成简易担架，抬着昏迷的瑞王，拖着柳相的尸体，沿着冰冻的溪流，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山谷下游走去。
风雪似乎永无止境，每一步都异常艰难。饥寒交迫，伤口的疼痛不断折磨着众人。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已有亲兵体力不支，摔倒在地上。
“殿下……这样下去……不行啊……”赵乾喘着粗气，脸色因失血和寒冷而苍白。
昭阳看着疲惫不堪的众人，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难道千辛万苦逃出虎口，却要葬身在这冰天雪地之中？
就在绝望之际，前方山谷拐角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犬吠声！
所有人瞬间紧张起来，纷纷抽出兵刃，隐蔽到岩石和树后！是追兵吗？他们竟然这么快就绕到山北来了？！
昭阳心脏狂跳，紧握匕首，死死盯着拐角。
片刻后，一队约十余骑的人马出现在视线中。他们并非穿着制式军服，而是北地牧民常见的皮袄装扮，个个身形彪悍，马背上挂着猎弓和套索。队伍前方，还有几条体型硕大的雪橇犬在奔跑引路。
是猎人？还是……伪装？
昭阳不敢大意，示意众人保持隐蔽。
那队人马显然也发现了溪边的足迹和拖痕，为首的是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目光锐利的中年汉子，他举手示意队伍停下，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用浑厚的北地口音喊道：“前面的朋友！是哪部分的？天寒地冻的，出来说话！我们是黑水部落的猎队，不是官兵！”
黑水部落？昭阳心中一动。黑水部落是北疆较大的一个游牧部族，向来与朝廷关系尚可，也曾与裴袁清的边军有过合作。他们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
她看了一眼赵乾，赵乾微微点头，低声道：“黑水部落的族长铁木尔，与裴将军有些交情。”
昭阳略一沉吟，决定冒险一试。她整理了一下仪容，从岩石后走了出来，朗声道：“我等乃朝廷钦差，遭遇山匪，流落至此，并无恶意。”
那刀疤汉子看到昭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显然没料到为首的竟是一名年轻女子，而且气度不凡。他跳下马来，抱拳道：“这位……夫人，失敬了。我是黑水部落的猎头巴特尔。你们这是……”
他的目光扫过昭阳身后陆续现身的赵乾等人，以及担架上的瑞王和地上的尸体，脸色微变。
昭阳看出他的疑虑，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巴特尔头领，实不相瞒，我乃当朝昭阳公主。宫中生变，奸臣当道，我携忠臣突围至此，欲往北疆大营寻裴袁清将军。还请头领施以援手，他日必有重谢！”
“公主殿下？！”巴特尔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打量着昭阳。他身后那些猎手们也纷纷骚动起来。
巴特尔犹豫片刻，目光在昭阳雍容的气度和赵乾等人虽狼狈却难掩的军人气质上扫过，又看了看昏迷的瑞王（虽不认识，但衣着华贵），最终一咬牙，单膝跪地：“黑水部落猎头巴特尔，参见公主殿下！不知殿下驾临，多有冒犯！”
他这一跪，身后猎手们也纷纷下马行礼。
昭阳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虚扶道：“头领请起，非常时期，不必多礼。”
巴特尔起身，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激动：“殿下放心！裴将军是我们黑水部落的朋友，他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殿下有难，我们绝不会坐视不理！此地不宜久留，请随我等回部落营地稍作休整，再从长计议！”
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昭阳感激道：“多谢头领！”
巴特尔立刻安排手下让出马匹，帮助抬运伤员和俘虏，又拿出随身携带的肉干和奶酒分给众人暂充饥寒。
有了马匹和向导，行程顿时轻松许多。路上，巴特尔告诉昭阳，他们是在追踪一群罕见的雪狐时偶然发现山谷足迹，没想到竟遇到了公主。
“殿下放心，我们部落营地隐蔽，官兵轻易找不到。而且，”巴特尔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裴将军前几日曾派人送来密信，说京中或有变故，让我们留意边境动静，没想到……竟是殿下亲至！”
裴袁清竟然提前做了安排！昭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那个男人，即便远在北疆，也一直在为她绸缪。
在巴特尔的引领下，一行人很快抵达了位于一处背风山坳中的黑水部落冬季营地。毡房林立，炊烟袅袅，熟悉的牧歌和狗吠声，让昭阳恍如回到了北国边陲的宁静时光。
族长铁木尔是一位须发皆白、目光矍铄的老者，听闻公主驾到，亲自出迎，安排最好的毡房和食物款待，并严令部落上下守口如瓶。
温暖的毡房内，喝着热腾腾的奶茶，昭阳终于得以喘息。赵乾的伤口得到了妥善处理，瑞王也被严密看管起来。
然而，昭阳的心却无法真正平静。她屏退左右，只留下铁木尔和巴特尔。
“铁木尔族长，巴特尔头领，”昭阳神色凝重，“感谢贵部援手之恩。但眼下危机未除，我还有一事相求。”
“殿下请讲！”铁木尔恭敬道。
“我需要立刻联系上裴袁清将军！”昭阳目光灼灼，“京中剧变，陛下危在旦夕，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北疆大营，举起勤王大旗！”
铁木尔与巴特尔对视一眼，重重点头：“殿下放心！我部落有最快的骏马和最熟悉路径的勇士！巴特尔，你亲自挑选一队好手，护送殿下前往大营！我这就派人用猎鹰给裴将军送信！”
“多谢族长！”昭阳深深一礼。
希望之火，终于在这冰天雪地的部落营地中，重新点燃。而远在北疆大营的裴袁清，收到消息后，又会如何行动？
新的征程，即将开始。而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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