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不带太多情绪,却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们在这里,会吵到她。”
明昭看着他沉静的黑眼睛,又回头看了看闭目蹙眉、似乎确实很不舒服的阿娘,小脸上满是挣扎。
她不想离开阿娘,一刻都不想。
嬴政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覆在她手上的力道微微加重了一点。
最终,明昭瘪着嘴,极其缓慢地、一点点松开了已经攥得发白的手指。
在她手指完全松开的瞬间,嬴政顺势握住了她的小手,将她从脚踏上轻轻拉了起来。
“走吧。”
他低声说,牵着一步三回头的明昭,另一只手拉着嬴琅,
三个小小的身影安静地离开了房间。
嬴政甚至在出门后,还细心地将房门轻轻掩上,隔绝了内外的空间。
直到孩子们的脚步声消失在廊下。
芈诗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床榻上看似昏迷、实则眼角不断有泪水渗出的明夷。
她脸上那层温和的面具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带着沉重与决绝的神情。
室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弥漫的药味和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沉重。
芈诗没有立刻说话,她走到床边,缓缓坐下,伸出手,轻轻覆上了明夷那只冰凉无力、搁在锦被上的手。
她的动作并不熟练,带着试图传递温暖的生涩。
明夷的眼睫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
只是干裂的嘴唇微动,声音沙哑得如同枯叶摩擦:
“我……失去力量了……帮不了你了……芈姊姊,我没价值了。”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刚刚积聚起的一点力气,带着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自弃。
芈诗握着她手的力道微微收紧,那双总是沉稳甚至带着几分冷冽的凤眸。
此刻凝视着明夷苍白脆弱的脸,里面翻涌着极为复杂的情感。
“一个人的价值,很多。”
芈诗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一字一句,敲在明夷死寂的心湖上。
“不只是力量。”
明夷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空洞地望着帐顶繁复的花纹。
芈诗俯下身,靠近她,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
“你活着,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价值。”
明夷的瞳孔微微一动,似乎不解。
“是因为你,明夷。”
芈诗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多年前那个被父亲放进云梦泽的孩童。
“是因为看到你即使被父王献祭,被命运捉弄,却依然没有完全放弃,依然在挣扎,在试图护住你在意的人……
我才会想,或许人,真的可以不被命运完全掌控。”
她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唏嘘与依赖
“是你让我觉得,在这冰冷残酷的世道里,或许还能保留一点点……属于‘人’的东西。
你的存在,你的挣扎,让我在算计和冷酷之余,还能记得……
何为不甘,何为守护,何为……温柔。”
芈诗的声音微微发颤,她紧紧盯着明夷的眼睛,仿佛要从那里汲取某种力量:
“你活着,我才能觉得,我们或许……没有那么可笑,没有那么无力。你若是死了……”
她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冰冷。
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
“那就代表明延夫人的牺牲是何等的徒劳!代表你的挣扎求生是何等的荒谬!
若连你都败了,被命运彻底碾碎了,那我还有什么理由……
去相信那些无用的东西?”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
“你若死了,我一定会变成一个心中只剩下算计、恶意和掠夺的恶鬼!
我会让所有我认为该死的人付出代价,我会不择手段,再无半分迟疑和温情!”
这激烈的、近乎失控的话语,让明夷彻底怔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情绪外露的芈诗。
芈诗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翻涌的心绪。
重新握紧明夷的手,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承诺:
“所以,明夷,你给我活着。好好活着。”
“我会保护你,保护昭昭。这是我芈诗对你的承诺,绝不食言。”
“你失去了韵力,至少你还能像普通人那样活着。
还能看着昭昭长大,还能……亲眼看着,我芈诗,到底会不会食言!
看看我们这条逆流而上的路,到底能不能走通!”
这不是怜悯,不是施舍。
而是一种近乎同生共死的捆绑,一种在绝望中互相证明、互相支撑的执念。
明夷看着芈诗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
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那不属于自己的、却异常有力的温度,
空洞死寂的眼底,终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澜。
泪水再次无声滑落,但这一次,似乎不再全是绝望。
她极其缓慢地,用尽微弱的力气,回握了一下芈诗的手。
一个无声的契约,在两个命运多舛的女子之间,再次缔结。
这一次,一个失去了力量,一个握紧了权柄,却因为共同的伤痛与不甘,捆绑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密。
芈诗看着明夷眼中那丝微弱的光,心中暗暗发誓。
她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掌控更多的权力。
不仅仅为了政儿,为了琅儿,也为了……眼前这个让她还想保留一丝“人性”的同盟。
明夷活着,就是她芈诗,还没有彻底沦为命运和权力傀儡的……最后证明。
芈诗见在自己说完那番近乎偏执的、将两人命运彻底捆绑的宣言后。
房间内陷入沉寂,只有明夷微弱而压抑的抽气声。
然而,芈诗脸上那份近乎狰狞的决绝却缓缓褪去。
她看着明夷空洞眼中泛起的那一丝微弱波澜。
看着那无声滑落的泪水,嘴角竟慢慢勾起了一抹极淡、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的……微笑。
那笑容里没有得意,没有嘲讽,反而蕴藏着一种深切的疲惫。
以及一丝卸下伪装的、近乎脆弱的坦诚。
她微微倾身,靠近明夷的耳畔,声音放得极轻。
如同情人间的絮语,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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