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纱帐温柔地洒落，苏满满在萧疏临怀中悠悠醒转。
她抬眼便看见萧疏临沉静的侧颜，下颌线条流畅，喉结随着平稳的呼吸轻轻起伏。
想到昨夜他那般小心翼翼又情意满满的模样，她心头一甜，忍不住凑上前，在那微生青茬的下颌处轻轻印下一吻。
“殿下，快起床啦。”她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慵懒，语气却已满是雀跃。
说完，不等他反应，苏满满便像一尾灵活的鱼儿，轻巧地挣脱了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翻身下了床榻。动作之迅捷，全然不似个有孕之人。
萧疏临怀中骤然一空，温暖的触感消失，让他不自觉地蹙了蹙眉。他昨夜顾及她的身子，其实并未尽兴。后来感受到胎动，更是几乎一夜未眠，此刻被她这般“用过即丢”，心中顿时升起一丝委屈。
他缓缓睁眼，眸中还带着未散尽的睡意和一丝幽怨，望向已经站在床边、精神抖擞的苏满满，嗓音低沉，“天色尚早，何事如此着急？”
萧疏临想要将那个扰人清梦又“不负责任”的小女子重新捞回怀中，延续片刻的温存。
刚抬起手便被对方一把攥住，那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他唯恐伤着她，半分不敢运力相抗，只得顺着她的力道坐直了身子，寝衣微乱，一双凤眸里还氤氲着初醒的懵懂。
“收拾东西，起驾回宫啊！”苏满满见他这副模样，跺了跺脚，指尖戳了戳他结实的胸膛，“昨晚殿下答应我的，可不能赖账！”
萧疏临怔了怔，混沌的思绪渐渐清明。
昨夜情浓之时，她附在他耳边，提了不少事。而他一时大意，竟在她尚未提出要求之前便全都应了下来。
“孤……”他揉了揉眉心，试图挽回，“满满，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计议什么？”苏满满柳眉一竖，双手叉腰，孕肚微微挺着，竟显出几分威风凛凛，“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殿下是想学那市井无赖，吃完就不认账吗？”
她这话说得又急又响，殿外候着的宫人想必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萧疏临耳根一热，被她这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本事气得发笑。昨夜分明是她……怎么到了她嘴里，倒成了他急色孟浪，还言而无信了？
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双眸，他知道，这回宫之事，怕是赖不掉了。这丫头，是铁了心要回去折腾她那间酒楼了。
萧疏临反手将她微凉的小手裹入掌心，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声音放得又低又柔：
“孤怎么会不认帐呢？只是倒也不急于这一时。此次游园，咱们是东家，哪有东家先行撤了，反倒将客人留在这里的道理？”
见苏满满红唇微噘正要反驳，他不动声色地凑近几分，压低了声音，“何况......你想借游园的机会促成的那桩事，眼下怕是还没见到成效吧？”
她倏然睁大双眸，眼底写满了不可置信——他似乎早就看穿她邀战守瑜来园子的用意，竟连她暗中为战守瑜与安乐制造独处机会的安排，也都了然于心？
这男人平日里不动声色，原来早就将一切尽收眼底，当真是深藏不露。
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苏满满索性也不再遮掩。
她挨着他身旁坐下，双手自然地揽上他的手臂，将头轻轻靠在他肩头，状似无意道，“那殿下觉得……安乐这番心意，该如何安置才好？”
“安乐是孤的亲妹妹。”萧疏临抬手轻抚她的发丝，目光悠远，“她那点心思，岂能瞒过孤的眼睛？中秋夜宴那晚，她望着战守瑜的眼神，与当年母后凝望父皇的神情，如出一辙。”
苏满满闻言心头一动，仰起脸凑近追问，“那殿下觉得战守瑜此人如何？可配得上安乐？”
“战守瑜年少有为，确是良配。”他微微颔首，随即语气转深，“只是他心中装着南疆战场，未必愿意被儿女情长所困。安乐若真跟了他，怕是少不得要尝些相思之苦。”
苏满满顺势依偎进他怀里，指尖轻轻描摹他衣襟上的云纹，声音软了几分，“可我瞧着，战将军对安乐也并非全无心意。昨日亭子里，他虽刻意保持着距离，可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看向安乐呢。”
她仰起脸，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要我说啊，纵使天南海北，也挡不住有情人彼此牵挂。殿下若真疼安乐，何不给他们一个相处的机会？”
萧疏临垂眸看着她灵动的模样，忍不住轻捏她的鼻尖，“你这个老板娘倒是没白当。”
“嗯？跟我这老板娘有何关系？”苏满满不解地眨眨眼。
萧疏临低笑一声，指尖轻轻点在她鼻梁上，“这牵线搭桥的生意经，算盘打得震天响啊。”
随即正色道，“不过此事急不得。战守瑜性子刚直，若察觉是你我刻意安排，反倒适得其反。就像你当初经营酒楼时，最懂得‘润物细无声’的道理。好酒要慢慢品，良缘也要静静等。”
“那殿下的意思是？”
“顺其自然便好。”他执起她的手，在掌心轻轻一握，“不说他们了，孤看满满对苏夫人态度冷淡，可是有什么原因？”
苏满满眼底的光倏地暗了下去，方才的娇俏灵动像是被风吹散的薄雾。
她垂下眼帘，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
萧疏临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微凉的手背，声音放得更柔，“若是不愿说，便不说。”
“不是不愿……”她轻轻摇头，唇角牵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不能说她来自另一个世界，不能说苏大人夫妇与她毫无血缘，更不能说那个真正的苏家庶女早已在无数个被忽视、被轻贱的日夜里香消玉殒。
她最终只是轻声道，“殿下可知道，我小时候最怕过年？”
苏满满的目光飘向窗外，仿佛穿过时光看到了那个躲在廊柱后的小小身影，“因为每逢佳节，母亲总会当着所有宾客的面，说庶女不宜见客，让嬷嬷带我回偏院。”
“那时候若想看漫天烟花，只能躲在窗下偷看......”
她转过头，眼里含着水光，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唯有出嫁的前一晚，嫡母第一次亲手为我梳妆，夸我眉眼生得好。那日她笑得那般慈爱，可我……我只记得她从前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件碍眼的摆设。”
这些话半真半假——原主的记忆与她自己的情感早已交融难分。
那些委屈是真的，那些心寒也是真的，只是说出口时，都巧妙地披上了“童年往事”的外衣。
萧疏临沉默良久，忽然将她冰凉的手包在掌心，“往后在孤身边，你不会再受半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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