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虎在技术夜校发出的牢骚，像一根细微的鱼刺，扎在了宋书羽的心头。在当前内外交困的敏感时期，任何内部的不和谐音都值得高度警惕。他并没有大张旗鼓地调查，而是通过郑教授和其他几位可靠的技术骨干，以关心同志、了解工作生活困难的名义，侧面了解了一下王振虎的情况。
反馈回来的信息，让宋书羽心中的疑虑稍稍减轻，却又增添了几分复杂。
王振虎出身城市小业主家庭，读过几年中学，有一定技术基础，是被动员支援边疆建设来的。初到戈壁滩，面对艰苦的环境和与想象中落差巨大的现实，他确实存在一定的思想波动。加上性格使然，平时就有些眼高手低，对物资待遇比较看重，发牢骚并非第一次。
大多数同志认为，他就是典型的“知识分子毛病”，需要时间磨练和思想教育，本质上并不坏，工作上也还算尽责。近期除了抱怨装备分配，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出格的言行。
“也许是我多心了？”宋书羽暗自思忖。紧张的对敌斗争，容易让人看谁都像敌人。他告诫自己，处理内部问题必须慎之又慎，既要警惕真正的破坏分子，也不能搞扩大化，寒了同志们的心。
然而，就在宋书羽试图将这件事暂且放下，集中精力应对煤矿技术难题和外部情报威胁时，一起看似偶然的事件，却让那根鱼刺陡然变得尖锐起来。
这天是休息日，基地组织了一场小型的物资交换集市，主要是让战士们用自己节省下来的津贴或者一些手工制品，与附近赶来的一些牧民交换鸡蛋、奶疙瘩等副食品，也算是一种劳逸结合和军民联谊。
王振虎也去了集市，他用自己攒下的几块钱，想换点好吃的打打牙祭。在集市上，他与一个牵着一头羊、看起来憨厚朴实的“牧民”聊了起来。那“牧民”很健谈，先是夸赞兵团来了之后，地方太平了不少，然后话锋一转，开始抱怨如今日子还是紧巴，好东西都优先供应兵团了，他们这些本地人捞不到多少实惠。
这话似乎说到了王振虎的心坎里，他忍不住附和了几句：“谁说不是呢！我们这些建设兵团的人，待遇也就那样，干活最多，分到的东西……”
两人越聊越“投机”。那“牧民”趁机压低声音说：“老弟，我看你是个有文化的人，待在这么苦哈哈的地方，真是屈才了。我认识几个南边的老板，正需要你这样的技术人才，待遇可比这儿强多了，顿顿有肉，月月发大洋……有没有兴趣？”
王振虎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但随即脸上露出警惕之色，连忙摆手：“不不不，你胡说什么呢！我是国家派来建设边疆的，怎么能……”
“哎，别急着拒绝嘛。”那“牧民”笑嘻嘻地塞给他一个油纸包，“一点羊肉干，尝尝鲜。就当交个朋友。要是哪天想通了，可以到西边三十里的红柳沟找我喝酒。”说完，不等王振虎再说什么，便牵着羊混入了人群，很快消失不见。
王振虎拿着那包还带着温热的羊肉干，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这一幕，恰好被奉命在集市上留意异常情况的、化装成普通战士的政治处保卫干事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地记下了那个“牧民”的相貌特征（虽然对方做了些伪装），并重点留意了王振虎的反应。
消息很快汇报到了孙德胜、李铁柱和宋书羽这里。
“红柳沟？西边三十里？”李铁柱立刻在地图上找到这个位置，那是一片地形复杂的无人区，“果然有鬼！这条线和我们之前监控的那些隐秘通道方向吻合！”
“王振虎……他最后什么反应？”宋书羽更关心这个。
保卫干事汇报：“他拿着羊肉干，在原地站了很久，脸色很难看，最后把羊肉干塞进怀里，低着头匆匆离开了集市，没再跟任何人交流。”
“他没有当场严词拒绝，也没有立刻汇报……”孙德胜的脸色沉了下来，“这说明，他动摇了！至少，他心里产生了犹豫和贪念！”
内部的思想裂痕，被外部势力精准地捕捉并试图撬开！这比发现十个武装匪徒更让人心惊！
“立刻控制王振虎！进行隔离审查！”孙德胜当机立断，“同时，派人去红柳沟！秘密布控！看看能不能钓到那条大鱼！”
“团长，审查王振虎要讲究方式方法。”宋书羽提醒道，“他现在只是被接触，有动摇迹象，并未实质叛变。我们的目的是挽救同志，挖出背后的黑手，而不是简单地处理他。”
“我明白。”孙德胜点头，“让政治处经验丰富的同志和他谈，既要严肃指出问题的严重性，也要给他坦白从宽、戴罪立功的机会！”
王振虎被迅速而隐秘地带走，进行隔离谈话。起初，他还试图狡辩，声称只是普通聊天，那包羊肉干是对方硬塞的。但当保卫干事点出“红柳沟”、“南边老板”、“高待遇”等关键词，并严肃告知其行为已涉嫌被敌特策反时，王振虎的心理防线崩溃了。
他痛哭流涕地交代，自己确实对艰苦环境和物资分配有所不满，被那个“牧民”说动了心，当时鬼迷心窍，没有立刻拒绝和报告。但他发誓，绝没有泄露任何军事秘密，也没有答应对方什么，只是……只是收下了那包羊肉干。
“我错了！团长，宋工，我糊涂啊！我就是一时贪心……我对不起组织的培养……”王振虎悔恨交加。
虽然王振虎并未造成实质性危害，但其思想上的脆弱和被敌人成功接触的事实，给独立一团领导层敲响了震耳欲聋的警钟！
“我们的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李铁柱痛心疾首，“敌人无孔不入！”
宋书羽心情沉重：“这件事提醒我们，思想建设必须常抓不懈。尤其随着队伍扩大，人员成分复杂，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也会渗透进来。享乐主义、个人主义……这些都是敌人可以利用的弱点。我们必须加强全体人员的政治教育和理想信念教育，同时要更关心同志们的生活和思想动态，防微杜渐。”
孙德胜总结道：“王振虎的问题，按纪律处理，但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调离技术岗位，下放到基层连队参加劳动，以观后效。同时，将此事作为典型案例，在全团进行一次保密防谍和坚定理想信念的教育！”
他看向地图上的红柳沟，眼神锐利：“至于那条想钻进来的毒蛇……陈刚！”
“到！”
“带你的分队，立刻出发，秘密潜伏至红柳沟！给我盯死了！我要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敢把手伸到老子碗里来！”
“是！”
一场针对内部动摇分子的挽救与教育悄然展开，同时，一张针对外部策反者的抓捕大网，也在红柳沟悄然张开。
裂痕虽然被发现并暂时弥补，但带来的震撼和反思，却久久回荡在独立一团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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