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的空气，在白面具那无声的“注视”下，仿佛凝固成了万年玄冰。
那并非杀意，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于存在本质的漠然与俯瞰。仿佛林凡并非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件即将被拆解、分析的器物。在这目光下，连神魂的运转都变得滞涩，思维似乎都要被冻结。
韩锋端坐于主位，脸色阴沉如水，放在扶手上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显然也没料到林凡会如此直接地抛出“星晦大劫”这个禁忌的话题，更没想到身旁这位“客卿”的反应会如此……剧烈。
林凡感觉自己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孤舟，周身的星辰之力在这无形的威压下几乎要自行溃散。他咬紧牙关，识海中“道心剑种”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震颤，散发出冰冷的锐意，强行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抵御着那仿佛能湮灭一切存在感的恐怖注视。
他不能退缩！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星晦大劫……”主位上的韩锋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此乃虚无缥缈之传说，你一个区区先天小辈，从何得知？又怎敢妄言‘真相’？”
他试图重新掌控局面，语气中带着质疑与威压。
林凡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感，目光毫不退缩地迎向韩锋，声音虽然依旧带着刻意伪装的“惶恐”，却多了一丝引而不发的笃定：
“回大人，晚辈机缘巧合，曾得阅一些上古残篇，又于万毒泽秘境崩灭时，窥得一丝天机碎片。幽冥涧异动非比寻常，万毒泽湮灭更非偶然，其背后……皆与那周期性降临的‘星晦’之力息息相关！此乃天地大劫，非人力可挡，然其中……未必没有一线生机，甚至……超脱之机！”
他刻意在“超脱之机”四字上加重了语气，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旁边那静默的白面具。
果然，在听到“超脱之机”时，白面具那空洞的“注视”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那笼罩大殿的极致寒意，也随之减弱了半分。
韩锋眼中精光一闪，身体微微前倾：“哦？上古残篇？天机碎片？说得倒是玄乎。你且细细道来，若有半句虚言，哼！”他没有说完，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林凡心中冷笑，知道对方已经上钩。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挣扎与犹豫，仿佛在权衡是否要说出惊天秘密，最终一咬牙，道：
“晚辈不敢欺瞒大人！据残篇记载及晚辈亲身感应，‘星晦’并非简单的灵气枯竭，而是宇宙星辰运行至特定周期时，引发的某种……底层规则潮汐！届时，现有天道法则将受到剧烈冲击，甚至……暂时失效或扭曲！”
他语出惊人，连韩锋都忍不住瞳孔一缩！规则潮汐？天道失效？这远比传统认知中的“末法时代”更加恐怖，也更加……诱人！因为规则的混乱，往往也意味着旧秩序的打破与新秩序的建立，对于卡在瓶颈无数年的修士而言，确实是难以想象的“超脱之机”！
“而幽冥涧与万毒泽，”林凡继续抛出诱饵，语气带着一丝神秘，“据晚辈推测，极可能是上古大能预见到‘星晦’之劫，留下的……后手或者说……观测点！其异动与崩灭，正是‘星晦’之力开始渗透此界的确凿证据！”
他这番话，七分真，三分假，更是夹杂了大量基于自身“科学修真”视角的推测与演绎，虚虚实实，难以分辨。真的部分是“星晦”与规则相关，以及幽冥涧、万毒泽的异常确实与某种宏大力量有关；假的部分则是将其归结为上古大能的后手，并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偶然得到传承、窥得天机的“幸运儿”。
“观测点？后手？”韩锋喃喃自语，眼神闪烁不定，显然被林凡描绘的宏大图景所吸引，更被那“超脱之机”深深触动。他修炼至今，困于金丹中期已久，若真有大劫带来规则松动，或许真是他突破的契机！
而一旁的白面具，虽然依旧没有任何动作，但林凡能感觉到，那股漠然的“注视”中，多了一丝……审视与计算的味道。仿佛在评估林凡这番话的价值，以及其背后可能代表的含义。
“空口无凭！”韩锋猛地盯住林凡，目光灼灼，“你既说得如此确凿，可有实证？！”
林凡心中早有准备，脸上露出“肉痛”与“决绝”交织的神色，从怀中（实则从储物戒指）取出一物。
那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宝物，而是一块看起来毫不起眼、只有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却有着无数细微的、仿佛天然形成的星辰光点缓缓流转的——碎石。
这是在万毒泽秘境崩灭时，他被能量洪流裹挟，于空间裂缝边缘随手抓到的。当时只觉得此石材质奇特，能承载星辰之力，便收了起来。此刻，正好用来故弄玄虚。
他双手捧着碎石，语气“虔诚”而“神秘”：“此物，乃晚辈于万毒泽崩灭时，自虚空裂缝边缘侥幸所得。其上星辰光点，并非装饰，而是……凝固的规则印记！大人与……这位客卿前辈修为高深，一试便知！”
他故意将碎石呈向韩锋与白面具两人。
韩锋眼神一凝，隔空一抓，那碎石便飞入他手中。他神识沉入，仔细探查，脸色顿时变幻不定。他确实从那星辰光点中，感受到了一种极其隐晦、却与他认知中任何能量都截然不同的波动，那波动带着一种古老的、冰冷的、仿佛源自宇宙本源的秩序感！这绝非寻常之物！
连他都无法完全解析！
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白面具。
白面具依旧沉默，但一只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手，从黑袍下缓缓伸出，对着那碎石轻轻一招。
碎石脱离韩锋掌控，飞入白面具手中。
他握着碎石，纯白的面具微微低垂，仿佛在“端详”。
大殿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林凡心脏砰砰直跳，背后已被冷汗浸湿。这碎石是他临时起意，他自己都不知道具体来历，只希望这故弄玄虚能唬住对方。
片刻之后，白面具缓缓抬起头，那空洞的“目光”再次落在林凡身上。
一个冰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声音，第一次，直接在大殿中响起，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
“石，是真的。”
短短四个字，让林凡心中巨石落地，也让韩锋眼中爆发出更加炽热的光芒！
白面具继续“说”道，声音依旧冰冷平直：“你的‘道’，很有趣。能看到规则，利用规则，甚至……试图定义规则。”
他顿了顿，那空洞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林凡的皮囊，直视他识海中那枚不断震颤的“道心剑种”。
“但，也只是有趣。”
“星晦之秘，非你所能尽窥。你所言，不过管中窥豹，盲人摸象。”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评判，仿佛在点评一个稚童的涂鸦。
林凡心中凛然，知道这白面具的眼力远超韩锋，自己的虚实恐怕已被看穿大半。但他面上依旧保持着“恭敬”与“惶恐”，低头道：“晚辈才疏学浅，所知有限，让前辈见笑了。只是机缘巧合，得窥一二，不敢藏私，特来禀报。”
白面具不再理会林凡，转而“看”向韩锋，那冰冷的意念直接传递过去：“此人，暂留。他还有用。”
韩锋立刻躬身，态度恭敬无比：“是，谨遵上使吩咐。”
白面具说完，身形如同融入阴影般，缓缓变淡，最终消失在大殿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但那令人窒息的冰冷威压，也随之散去。
林凡只觉得周身一轻，几乎虚脱，连忙强自站稳。
韩锋看向林凡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少了几分之前的审视与威压，多了几分复杂难明的意味，有忌惮，有贪婪，更有一种……将他视为重要筹码的炙热。
“林凡，”韩锋语气缓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亲切”，“既然上使发话，你便暂且留在驻地。外面风波险恶，此地可保你安全。至于你所说星晦之事……稍后本使再与你详谈。”
他挥了挥手，对候在一旁的赵管事吩咐道：“带林小友去‘听竹小苑’休息，好生招待，没有本使命令，不得任何人打扰！”
“是！”赵管事躬身领命，看向林凡的眼神也充满了惊异与探究。
林凡心中明白，这所谓的“保护”，实则是软禁。自己暂时安全了，但也彻底落入了对方的掌控之中。
他面上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深深一揖：“多谢巡察使大人庇护之恩！”
跟着赵管事走出大殿，林凡回头望了一眼那空荡荡的主位，以及白面具消失的地方，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冰冷。
第一步，成功了。他暂时摆脱了外面的围杀，赢得了喘息之机，并且成功引起了白面具势力的兴趣。
但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在这龙潭虎穴之中，他该如何周旋？如何利用这暂时的“安全”，找到破局的关键？又如何从这比外面更加危险的境地中……脱身？
他知道，自己此刻，已然成了韩锋与那白面具手中，一枚关乎“星晦大劫”的……棋子。
而他要做的，便是在这棋局之中，从一个棋子，变成一个……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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