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的效率高得令人心惊。
就在李主簿离去的次日清晨，一枚精致的玉简和几个贴着封灵符的玉盒，便被一名面无表情的郡守府侍卫送到了青云宗那扇略显破败的大门前。
没有多余的话语，交接完毕，侍卫便化作一道流光远去，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差事。
主殿内，江辞的魂影悬浮在半空，魂力轻轻拂过玉简。
大量的信息瞬间涌入他的魂识。
正是那《凝元塑体丹》的完整丹方！
从药材配伍、火候掌控到凝丹诀窍，记载得颇为详尽。
他又看向那几个玉盒，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味灵气盎然的主药。
一截温润如玉的“凝魂枝”。
三颗龙眼大小，散发着勃勃生机的“生灵果”。
还有一小瓶粘稠如汞，泛着金光的“地脉石乳”。
这些都是炼制凝元塑体丹不可或缺之物，价值不菲。
郡守府。
当真是算无遗策！
江辞魂火微微摇曳，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有种被无形丝线牵引着前行的滞涩感。
这份“厚礼”背后，是赤裸裸的阳谋，让他不得不承下这份情，一步步走向郡守府预设的轨道。
他收敛心神，仔细研读丹方。
凝元塑体丹位列三阶下品，炼制过程颇为繁复，对神识和控火要求极高。
青云宗如今一穷二白，莫说三阶丹师，连个像样的炼丹炉都没有。
丹方中提及的另外十几种辅助药材，虽然不算特别稀有，但也需要一笔不小的开销。
看来，只能外请丹师了。
江辞心中暗忖。
他将林婉唤入殿中。
林师姐步履轻盈地走进，看到悬浮的玉简和玉盒，美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恢复平静，躬身行礼。
“宗主。”
江辞将一枚记录着所需辅药的玉简和一个小型储物袋递到她面前，意念传递。
“小林啊，你去一趟青云镇坊市，按这玉简所列，将药材备齐。”
“储物袋里是上次…嗯，是我们宗门目前能动用的所有灵石了。”
他含糊地带过了灵石的来源，那还是之前从血月教徒身上摸尸所得，如今已是宗门最后的积蓄。
林婉接过玉简和储物袋，神识略微一扫，柳眉微蹙。
清单上的药材虽非天材地宝，但种类不少，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她担忧宗门的灵石是否足够。
但她没有多问，只是恭敬应道。
“是，宗主，弟子这就去办。”
看着林婉离去的身影，江辞的魂影沉入冰魄灵石残骸旁，继续汲取着那微乎其微的阴气，同时思索着该找何人炼丹。
青云镇三大铺，百宝阁是决计不能去的，百炼轩专精炼器，剩下的，只有百药楼了。
只是不知请动一位三阶丹师出手，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摸了摸那空空如也的口袋，感到一阵头疼。
这感觉，就像公司账上没多少钱了，却要请顶尖的外包团队来做关键项目，还得想办法砍价。
数个时辰后，林婉返回宗门，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疑。
她将采购回来的药材一一取出，种类、分量丝毫不差，甚至品质比预想的还要好上几分。
“宗主，药材都已备齐。”
林婉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只是…弟子前往百药楼采购时，那掌柜的态度…甚是奇怪。”
“哦？如何奇怪法？”
江辞问道。
“弟子原本已做好与那掌柜讨价还价的准备。”
林婉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语气中带着不解。
“可那掌柜一见弟子出示的药材清单，竟主动将价格压低了足足三成。”
“还说…还说若是灵石不够，可以先赊欠部分。”
“弟子再三确认，他坚持就是这个价，态度颇为客气，甚至有些…恭敬。”
江辞魂影默然。
果然如此！
郡守府的手，已经伸到了这里。
连百药楼这等看似中立的商铺，也要给郡守府面子，或者说，是畏惧郡守府的权势。
这种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感觉，让他非常不适，仿佛自已的一切行动都在别人的监视和掌控之下。
他深吸一口。
不，他不用吸气。
压下心头那点不快，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炼成丹药，重塑肉身。
“既然药材齐备，那便去百药楼，谈谈炼丹之事吧。”
江辞的魂影飘然而起，吩咐林婉留守宗门，独自一人朝着青云镇方向而去。
青云镇坊市依旧喧闹，但江辞敏锐地感觉到，一些目光在他魂影出现时，变得有些异样，有好奇，有探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看来，落风坡之事，以及郡守府李主簿的现身，已经在一定范围内传开了。
他无视这些目光，径直来到百药楼。
这是一座三层木楼，飞檐翘角，门楣上悬挂着“百药楼”三个苍劲古朴的大字，门口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比起百宝阁的古旧神秘，更多了几分生机与烟火气。
踏入楼内，一名青衣小厮立刻迎了上来，态度不卑不亢。
“这位客官，需要些什么？”
待看清江辞的魂影后，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掩饰过去。
江辞直接说明来意。
“我欲请贵楼丹师出手，炼制一炉三阶灵丹。”
青衣小厮闻言，神色更加郑重了几分。
“三阶灵丹？客官请随我来，见我们掌柜。”
百药楼的掌柜是一位面色红润，留着山羊胡的老者。
修为在筑基初期，此刻正坐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盘。
见到江辞，他放下算盘，站起身，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深处，带着一丝了然。
“原来是青云宗江宗主，老夫姓何，忝为本楼掌柜。”
何掌柜拱了拱手，语气颇为客气。
“江宗主所需炼制的，可是那凝元塑体丹？”
江辞魂影微顿。
对方连这个都知道？
他不动声色。
“正是，不知何掌柜可否代为引荐贵楼的三阶丹师？酬劳方面…”
何掌柜呵呵一笑，打断了江辞的话。
“江宗主客气了。”
“李主簿早已吩咐过，江宗主之事，我百药楼自当尽力！”
“本楼的墨大师，正好擅长炼制此类固本培元、重塑根基的丹药。”
“至于酬劳嘛…”
何掌柜捋了捋山羊胡。
“按照市价，炼制三阶下品灵丹，丹师出手费通常在一千下品灵石左右，还不保证成丹率。”
“不过既然是江宗主，墨大师愿意出手，只收取五百灵石的辛苦费，并且承诺，只要药材无误，至少成丹三粒。”
五百灵石？
还保证成丹三粒？
江辞心中一震！
这个价格，几乎是打了对折，而且附加了成丹保证，简直是白菜价。
这已经不是给面子，简直是半卖半送了。
郡守府的影响力，竟至于斯！
何掌柜看着江辞沉默的魂影，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压低声音道。
“江宗主不必疑虑，李主簿与我百药楼东家有些交情，此事…也算是结个善缘。”
善缘？
江辞内心冷笑。
这世上哪有平白无故的善缘，无非是利益交换和提前投资罢了。
郡守府这是要将他对抗钱贵的“价值”最大化，确保他这颗棋子能顺利走到下一步。
他沉默了片刻。
接受，意味着欠下更大的人情，与郡守府的绑定更深。
拒绝？
他拿不出更多的灵石，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丹师。
最终，现实压倒了个人的那点不情愿。
江辞的魂影微微颔首，意念平静。
“既如此，便有劳何掌柜和墨大师了。”
“这是丹方和所有药材。”
他将记录丹方的玉简和装有所有药材的储物袋推了过去。
何掌柜接过，神识略微一扫，确认无误，脸上的笑容更盛。
“江宗主爽快。”
“炼丹约需三日，三日之后，无论成否，必有结果！”
“江宗主可三日后再来。”
离开百药楼，江辞的魂影融入坊市的人流。
阳光透过他半透明的身体，在地面留下模糊的光斑。
他感觉自已像是一个被预先设定好程序的木偶，每一步都被人推着走。
郡守府的帮助如同温暖的沼泽，让人沉溺的同时，也失去了自主的方向。
但……
他看了一眼自已虚幻的双手。
没有力量，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先拿到丹药，重塑肉身，筑基成功，才有资格去谈其他。
这过渡之计，虽不尽如人意，却是眼下唯一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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