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又一次逃回了自己的洞穴。
酒吧里那短暂却激烈的交锋，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将他好不容易垒起一点的、脆弱的心理防线再次震得粉碎。
谭韫航那句轻飘飘的“以什么身份”，像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所有自欺欺人的伪装，将那个狼狈、恐慌、充满不可告人欲望的内核暴露无遗。
他无法回答，他什么身份都不是。
同事？邻居？战友？ 没有一个身份，能赋予他刚才那样失控的、充满占有欲的愤怒和质问的资格。
他像个跳梁小丑，一次次地失控，又一次次地仓惶逃窜。
这种认知让他陷入了更深的自我厌恶和逃避。
他甚至请了两天年假，把自己关在502里，手机关机，切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用睡眠和酒精麻痹自己，试图将那个人的身影、那双眼睛、那个吻、还有酒吧里自己可笑的举动，全部从脑子里清除出去。
但越是逃避，记忆就越是清晰。谭韫航冷静的眼神，苍白的皮肤，微凉的指尖，甚至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干净的药香，都如同鬼魅般无孔不入。
他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而一墙之隔的501，却异常平静。
谭韫航的生活节奏没有丝毫改变。上班，下班，看书，熬药膳。
仿佛酒吧那晚的插曲从未发生。只是他偶尔会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
小七似乎也察觉到了他情绪的低落，虽然依旧吵着要零食看剧，却乖巧了不少，不再闹着要去酒吧那种“危险”的地方。
【航航，你不开心吗？】小七抱着一包新开封的薯片，小声问。
【没有。】谭韫航翻着书页，语气平淡。
【是因为那个秦昊吗？】小七眨巴着红宝石眼睛，【他好像一只被吓坏的狗狗哦，明明想靠近，又不敢。】
谭韫航翻书的动作顿了顿，狗狗？这个比喻有点意外。【吃你的薯片。】他淡淡道。
第三天，秦昊不得不回去上班。他胡子拉碴，眼下乌青，整个人显得憔悴而阴郁。他低着头走进市局，尽量避免与任何人交流，尤其是法医中心的方向。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因为他逃避而停止。
中午食堂，他刻意等到最晚才去，打了饭只想找个最角落的位置快速吃完。
却一眼看到，谭韫航和夏阳竟然坐在一起吃饭，而且气氛似乎格外融洽。
夏阳不知道说了什么，笑得前仰后合，甚至亲昵地拍了一下谭韫航的肩膀。
而谭韫航，虽然没有大笑，但嘴角明显噙着一丝极淡的、真实的笑意，甚至还微微摇了下头，似乎有些无奈，却又纵容。
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熟稔和亲近，像一根尖锐的冰刺，狠狠扎进秦昊的心脏！
他瞬间僵在原地，手里的餐盘几乎拿不稳。
他们已经这么熟了吗？ 在自己逃避的这两天里，发生了什么？ 谭韫航那点微妙的松动和可能存在的真心，是不是已经转移到了别人身上？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抛弃般的酸楚瞬间淹没了他！比之前的愤怒和嫉妒更加猛烈，更加难以承受！
他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猛地转身，将餐盘粗暴地塞给路过的队员，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食堂。
他需要冷静！他必须冷静！
他冲进卫生间，用冷水拼命扑打着脸，试图压下心里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恐慌和酸涩。镜子里的男人，眼神慌乱，脸色苍白，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他不是一直希望谭韫航离自己远点吗？ 他不是害怕那种“不正常”的感情吗？
可现在，当谭韫航似乎真的可能走向别人时，他却感到了一种灭顶般的绝望。
【系统！扫描谭韫航和夏阳的亲密指数！现在！立刻！】他对着脑中的系统低吼，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扫描完成。目标谭韫航与个体夏阳当前社交距离0.8米，肢体接触次数增加，笑容频率提升，情感倾向分析：信任，放松，亲密朋友关系确认。】系统冰冷地汇报。
“亲密朋友。”秦昊喃喃自语，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所以是真的，在他逃避的时候，别人已经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他恐惧又渴望的东西。
下午，一个简单的任务汇报，终于将两人再次拉到了同一个空间——支队长办公室，秦昊不得不面对谭韫航。
谭韫航将一份报告放在他桌上，语气公事公办：“秦队，这是上次直播案受害者最新的伤情鉴定补充报告。”
秦昊低着头，死死盯着桌面，不敢看他，喉咙发紧，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谭韫航放下报告，却没有立刻离开。
办公室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秦昊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这让他如坐针毡，头皮发麻，他恨不得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秦队。”谭韫航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似乎比平时低沉了一丝，“你这两天没来上班。”
秦昊身体一僵，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他没想到谭韫航会主动提起这个，“有点事。”他声音干涩。
“嗯。”谭韫航应了一声，顿了顿，忽然极轻地加了一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额头的伤，记得换药。”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轻轻合上。
秦昊却如同被施了定身术，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句轻飘飘的、几乎像是幻觉的关心，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他所有坚硬的外壳，直直撞入那颗混乱恐慌的心脏。
他还在关心自己？ 在自己那样恶劣地对待他、逃避他之后？ 在他可能已经和夏阳成为朋友之后？
为什么？
巨大的震动和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头，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却无法忽视的狂喜和希望。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那扇已经关闭的门，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破碎的迷茫。
这一刻，所有压抑的情感、所有恐慌、所有嫉妒、所有自我厌恶，如同沸腾的岩浆，终于冲破了最后一道堤坝！
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他害怕谭韫航靠近，更害怕谭韫航离开！
他厌恶那种“不正常”的感情，更无法忍受谭韫航对别人露出那样的笑容！
他抗拒那个吻，却又在无数个深夜里反复回味那短暂的、粗暴的触感！
这一切的一切，不是因为厌恶，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
他在意，他该死的在意到了极点！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大，椅子向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眼睛里翻涌着激烈的情感风暴。
他必须问清楚，他必须知道！哪怕结果是他无法承受的，他也不要再这样像个懦夫一样逃避下去！
他一把抓过车钥匙和外套，如同旋风般冲出了办公室，在队员们惊愕的目光中，直奔停车场。
他要知道答案，现在！立刻！
黑色的越野车如同脱缰的野马，冲出市局，汇入车流，朝着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目标，谭韫航的家。
这一次，他不再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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