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器破开云层，石宽背着手站在舱门前，黑色西装被气流吹得猎猎作响，宽肩挺背，愣是没让风撼动半分身形。
飞行器驾驶舱内的通讯器突然亮起，传来一阵电流杂音，随即响起叮当沉稳的声音：
“石宽，你现在在哪？”
飞行器这时自动放慢了速度，好让声音得以传播，方便对话，
石宽的目光依旧锁定着下方蜿蜒的山路，语速平稳：“涂山境内，追踪目标。”
“涂山？”叮当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
“北妖国律法规定，高阶将领无诏离境需提前报备。你身为领导的徒弟，该知道这规矩。”
石宽指尖在舱门边缘轻轻敲击，看着下方掠过的一片枫树林，解释道：
“三小时前，边陲小镇火车站传来急报——一列原定次日发车的货运列车提前启动，目的地是涂山。
管理处核查时发现，调度记录被篡改，司机状态异常，怀疑是智者所为。”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是‘智者事件’的主要负责人，按章程有权临时启动跨境追踪。
我已经让我的副官飞毛腿补报文书了，应该快到你案头了。”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
过了会儿，叮当的声音缓和了些：“查得怎么样？有确切踪迹吗？”
“在终点站问出线索了。”
石宽盯着远处那棵越来越清晰的巨树——苦情树巨大的轮廓已然显现，
“一个穿浅绿裙子的女子，带着个裹破布的高大男人，乘马车往苦情树方向去了。
刚才碰到黑山老妖，也证实了这一点。”
“苦情树……”叮当的声音沉了下去，
“那地方现在有不少妖王逗留，还有雅雅和天王在，别贸然动手，先确认目标再说。”
“我知道。”石宽应道，飞行器已开始下降，离苦情树只剩不到十里地，“只是追踪，暂不行动。”
“嗯。”叮当最后叮嘱，
“规矩不能破，补报的文书我会批，但下次记得提前打招呼。天王不在，咱们得更谨慎。”
“明白。”
通讯挂断，石宽看着苦情树周围隐约可见的建筑群，眉头皱得更紧。
飞行器缓缓降落在一片隐蔽的竹林里，他推门跃下，
皮鞋踩在厚厚的竹叶上，悄无声息地朝着涂山首都走去。
风里除了花香，似乎还多了一丝铁锈味——那是黑狐王身上独有的气息。
他来了。
…………
涂山城外，青石板路蜿蜒着伸向城门，两侧的桃树正开得热闹，粉白花瓣被风卷着，落在往来行人和妖族的肩头。
银月守卫穿着银白铠甲，手持长枪，见一辆马车缓缓驶来，立刻上前一步：“请出示通行令。”
车帘掀开，智者探出头来，浅绿布裙沾了些尘土，脸上却带着温和的笑。
她指尖在守卫眼前轻轻一点，声音像浸了蜜：“我们是来探亲的，忘了带令。”
守卫眼神瞬间变得呆滞，机械地侧身让开：“请进。”
马车轱辘碾过城门下的石板，发出“咯噔”声。智者放下车帘，瞥了眼身边的黑狐王
——这家伙正盯着车窗外掠过的桃花，机械眼红光闪了闪，
破布下的手指似乎想伸出去接花瓣，又硬生生顿住。
“想看？”智者挑眉。
黑狐王没说话，只是红光更亮了些。
智者嗤笑一声，却还是让车夫停了车。“下去走走。”她推开车门，率先跳下去，裙摆扫过地上的花瓣。
黑狐王迟疑了一下，也笨拙地跟着跳下，破布拖在地上，沾了不少粉色花瓣。
涂山城里果然热闹。穿粗布衣裳的人类小贩推着糖葫芦车叫卖，
旁边有兔妖蹲在地上卖胡萝卜干，巷子里传来孩童追逐打闹的笑声，连空气里都飘着糕点的甜香。
“啧，也就这样。”智者看着两旁低矮的木楼，雕花窗棂虽然精致，却透着股土气。
她从星舰遗迹里看过人类的画册，画里的城市有直插云霄的钢铁楼，
有跑得比马车快百倍的铁盒子，哪像这里，连盏像样的灯都没有，晚上还得靠灯笼。
黑狐王却像个好奇的孩子，盯着路边捏糖人的老汉。
那老汉正用糖浆捏出只狐狸，尾巴翘得老高。
黑狐王的机械眼眨了眨，突然伸手想去碰，被智者一把拉住：“别乱动，引来麻烦。”
她从兜里摸出几个铜板，递给老汉：“要那个。”
老汉接过铜板，麻利地捏出个歪歪扭扭的铁人，递给黑狐王。
黑狐王捧着那糖人，红光里竟透出几分雀跃，破布下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护着，生怕碰化了。
智者看着他这模样，心里莫名一动。
当年那群铁人也会这样，得到她亲手做的金属徽章时，眼里的红光会亮得格外亮。
她别过脸，踢了踢路边的石子：“走了，找地方落脚。”
路过悦来居时，狐萝北正站在门口招呼客人，看见黑狐王这打扮，愣了愣，随即笑着喊：
“这位客官里面请！我们这儿的桂花糕可是一绝！”
智者没理她，径直往前走，却发现黑狐王没跟上来。
回头一看，这家伙正盯着悦来居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糖人被他小心翼翼地揣进破布兜里。
“看什么？”智者皱眉。
黑狐王抬起头，机械眼转向她，又指了指灯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在说“好看”。
智者突然笑了，走上前拽了拽他的破布：“走了，到地方给你做个铁的，比这结实。”
黑狐王这才乖乖跟上，只是走路时总忍不住往两边看
——看卖花姑娘篮子里的玫瑰，看戏台上翻跟头的武生，看趴在墙头打盹的猫。
智者一路走，一路在心里比较。涂山的人妖和睦是真的，可太安逸了，安逸得像幅不会动的画。
哪像北妖国，钢铁厂房昼夜轰鸣，铁人们列着队前进时脚步声震得地都在抖，那才叫先进和文明。
至于这里的人类……哼，一个个缩在妖族的庇护下，哪有画册里那些人类开疆拓土的狠劲，
跟狐小菜那些变化成人类的“伪人”一个德性。
走到片僻静的宅院外，智者停下脚步，指尖在门上一点，门锁“咔哒”开了。
“就这儿了。”她推门进去，院子里杂草丛生，正合她意。
黑狐王跟着进来，刚想找个地方坐下，突然想起包里的糖人，赶紧掏出来看——还好，没化。
他捧着糖人，蹲在墙角，像只守着宝贝的大狗。
智者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的背影，又抬头望向远处苦情树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我一定会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人类’。”
她轻声说，黑狐王似乎听懂了，机械眼转向她，红光里带着一丝懵懂的信任。
风穿过院子，吹起智者的裙摆，也吹落了黑狐王破布上的桃花瓣。
这对奇怪的“母子”，就这样在涂山的温柔乡里，藏起了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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