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像泥潭,正一点点将宋阳往下拖。他趴在泥地里,连动一动手指都觉得费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娘的脸在眼前晃,心里反复念着那块玉佩——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明知荒唐,却忍不住生出一丝微弱的期盼。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金属碰撞的铿锵声和粗野的呼喝声,像惊雷般炸响在逃荒队伍上空。
“官爷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原本麻木挪动的队伍瞬间炸开了锅。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人们下意识地往队伍后面缩,或者拼命往路边的草丛、树后钻,连刚才那个抱着死婴哼歌的妇人,也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惊恐,下意识地将怀里的婴儿抱得更紧。
宋阳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原主的记忆碎片里,“官兵”这两个字从来不是“救星”的代名词,而是和“抢”、“杀”、“烧”联系在一起的。灾年里,许多官兵早已形同匪类,对灾民的压榨比山贼更甚。
他挣扎着想把老娘往旁边的矮树丛里拖,可浑身酸软,刚用力,胳膊就一阵抽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队人马越来越近。
是官兵。
约莫二十来个人,骑着瘦骨嶙峋的马,穿着破烂不堪的甲胄,甲片上锈迹斑斑,有的甚至用麻绳捆着。他们手里拿着长矛、腰刀,脸上带着凶神恶煞的表情,眼神像饿狼一样扫视着逃荒的人群,充满了贪婪和轻蔑。
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络腮胡,一只眼睛似乎受过伤,只剩下半只眼球,此刻正用那只独眼恶狠狠地瞪着众人,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笑。
“都给老子站住!”独眼头目勒住马,声如洪钟,“听说你们这帮贱民从北边逃过来,藏了不少好东西?赶紧交出来,不然别怪老子的矛不长眼!”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的兵丁们就像恶狗一样扑进了逃荒队伍里,开始肆无忌惮地搜查、抢夺。
“搜!给老子仔细搜!一粒粮食都别放过!”
“这破包里有什么?”一个兵丁一脚踹翻了一个老汉,抢过他怀里的破布包,倒出里面仅有的一把野菜和半块树皮,嫌恶地扔在地上,“妈的,就这点破烂!”
“这边有!”另一个兵丁从一个妇人怀里抢过一个陶罐,晃了晃,里面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狞笑着打开陶罐,里面是小半罐发黑的米糠。“不错不错,还有点干货!”
妇人大哭着想去抢回来:“那是给我娃救命的!还给我!”
兵丁一脚将她踹倒在地,骂道:“滚开!现在是老子的了!”
哭喊声、哀求声、兵丁的斥骂声、抢夺声混杂在一起,整个逃荒队伍变成了一锅沸腾的粥,却充满了绝望和血腥。
宋阳死死地趴在地上,将老娘护在身下,用身体挡住她,心脏狂跳不止。他脖子上的玉佩被压在胸口,贴着滚烫的皮肤,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感觉到玉佩微微发热。
他不敢抬头,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那些兵丁像蝗虫一样掠过,所过之处,人们身上仅有的一点食物、甚至稍微像样点的衣服,都被洗劫一空。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因为藏了一小把豆子在怀里,被兵丁发现,当场被两个兵丁架了起来。少年拼命挣扎哭喊:“放开我!我要跟我娘走!”
“娘——!”
他的母亲疯了一样冲过来,却被兵丁一脚踹倒,爬不起来。
独眼头目看了那少年一眼,摸了摸络腮胡,狞笑道:“这小子看着还有点力气,带走!给老子当炮灰也不错!”
很快,又有几个看起来稍微健壮些的少年被兵丁粗暴地拖了出来,像牲口一样捆在一起,他们的父母哭喊着追上去,却被兵丁用刀柄狠狠砸倒,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带走,绝望地瘫在地上。
宋阳看得睚眦欲裂,一股怒火和恐惧在他胸中交织。他知道,这些被带走的少年,大概率是活不成了——要么被拉去充军,在战场上当炮灰,要么……可能连炮灰都不如。
就在这时,一阵凄厉的哭喊从旁边传来。
“别碰它!那是给我孙儿留的!”
宋阳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翁正死死抱着一个小布包,蜷缩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一个兵丁正用力拽他的胳膊,想抢过布包。
“老东西,松手!”兵丁不耐烦地骂道。
“不能给你!那是我孙儿最后的口粮了!”老翁死死抱着布包,指甲都抠进了布包里。
独眼头目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骑着马走了过来,用独眼打量着老翁,阴恻恻地问:“哦?是什么好东西,让你这老不死的这么宝贝?”
他示意那个兵丁让开,然后用长矛的杆部戳了戳老翁怀里的布包,里面传来沙沙的声音。
“是……是半袋麸皮……”老翁颤抖着说,“求求官爷,给我们留一点吧,我孙儿快饿死了……”
“麸皮?”独眼头目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起来,“老子的马都不吃这玩意儿!你还当个宝?”
他突然脸色一沉,独眼射出凶光:“给脸不要脸是吧?”
话音未落,他猛地举起了手里的长矛。
老翁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将布包往身后藏,同时张开双臂,像是想护住什么。
“不——!”
宋阳眼睁睁看着那杆锈迹斑斑的长矛,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地刺进了老翁的胸膛。
“噗嗤!”
长矛的尖端从老翁的后背穿出,带出一股滚烫的、腥甜的血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老翁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微弱的“嗬嗬”声,鲜血从嘴角喷涌而出。
独眼头目狞笑着拔出长矛,一股更汹涌的鲜血随之喷出,溅得四周都是。
其中几滴滚烫的血,不偏不倚,溅在了宋阳的脸上。
温热的,带着浓重的腥臭味。
宋阳浑身一震,像被电流击中一样。
那血腥味直冲鼻腔,比之前闻到的任何气味都要刺鼻,仿佛带着一种死亡的气息,瞬间钻进了他的五脏六腑。
他看着老翁缓缓倒下,眼睛依旧圆睁着,怀里的那个小布包掉落在地上,半袋麸皮撒了出来,混在泥土和鲜血里,变成了暗红色。
不远处,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哭喊着“爷爷”,想冲过来,却被他的母亲死死捂住嘴,按在怀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哭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
独眼头目看都没看倒下的老翁,用长矛挑着那个布包,在马上晃了晃,对周围的兵丁笑道:“看,这就是跟老子作对的下场!”
他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宋阳趴在地上,脸上的血迹已经开始变冷、变黏,那股腥臭味却仿佛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他死死地咬着牙,尝到了自己嘴角的血腥味。
恐惧吗?
当然恐惧。
那杆刺穿老翁胸膛的长矛,仿佛也刺穿了他对这个时代仅存的一点幻想。
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冰冷。
这就是明末的官兵?这就是所谓的“王师”?
他们对自己的百姓,比对待敌人还要残忍!
兵匪如梳,官匪如篦。古人诚不欺我。
宋阳缓缓闭上眼睛,将脸埋进冰冷的泥地里,任由脸上的血迹和泥水混合在一起。
他不能死。
他必须活下去。
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带着老娘活下去。
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哪怕要与这吃人的世道为敌。
他再次感觉到胸口的玉佩在发热,这一次,那热度似乎更清晰了些,像是在呼应他心中的怒火和求生的意志。
或许,这玉佩,真的是他唯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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