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方城他们在各自房间休整完毕后,夜幕已然降临。属于云端酒吧的真正时刻,此刻才刚刚拉开帷幕。透过房间的窗户望去,下方原本寂静的空间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流光溢彩的霓虹次第亮起,人声与音乐声隐约可闻,如同一个沉睡的巨兽缓缓苏醒。
四人换上韦尔德为他们准备的制服——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与西裤,面料带着某种未知科技特有的微凉触感与自适应贴合感。他们再次乘坐那部老式的黄铜电梯下楼。电梯运行时,内部指针在那些毫无逻辑的数字间跳跃:13、7、22、45……最终稳稳停驻在代表主厅的某个未曾明示的符号上。电梯门无声滑开,喧嚣与暖意混合着各种酒精、香水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电子元件散热的气味,扑面而来。
眼前的景象与白天的空寂判若两地。广阔的空间内,光线被精心调配成暧昧的昏黄与迷离的幽蓝,无数全息光影构成的星尘在空气中缓慢飘浮、旋转。吧台后方是一面巨大的、不断流动变化的液体金属墙,其上呈现出抽象而瑰丽的图案。空气中回荡着一种低沉的、融合了爵士旋律与电子脉冲的背景乐,并非震耳欲聋,却巧妙地渗透进每一个角落,与人声低语交织,形成独特的白噪音。
顾客们三三两两,或聚集或独坐。他们之中,大多带着这个时代鲜明的印记:精密的义肢反射着冷光,植入体在皮肤下透出微弱的指示灯,甚至有些顾客的形态已近乎完全机械化,唯有眼神或细微的表情残留着人性的痕迹。在这里,人们似乎暂时卸下了外界的冰冷与防备,举杯,大笑,沉浸在短暂而虚幻的慰藉之中。云端酒吧,如同无尽冻原上唯一燃烧着永恒火焰的避风港,守护着它的秘密与规则。
方城的职责是安保。他挺拔的身影在熙攘的人群中缓慢而规律地移动,并非紧绷的巡逻,更像是一种带有审视意味的漫步。他的目光很少聚焦于特定一点,只是随意地、看似漫无目的地环视全场。然而,那仿佛镌刻在灵魂深处的锐利与冰冷,却无法被普通制服掩盖。那不是刻意营造的威胁,而是一种经历过无数生死、目睹过最深黑暗后自然沉淀的气质,一种近乎非人的绝对冷静。每一个与他视线有瞬间交汇的顾客,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寒意,仿佛被无形的锋芒扫过,交谈的声音会下意识地压低,举止也变得略微拘谨起来。许多压抑的窃窃私语围绕着他展开。
“那新来的保安什么来头?眼神吓死人了……”
“不知道,从来没见过的生面孔。韦尔德先生找来的人,肯定不简单。”
“我感觉他看一眼,我义眼的温度传感器都报警了……”
更有些大胆的女顾客,被方城冷峻而棱角分明的面容吸引,试图上前搭讪,欲讨要一个联系方式。但往往刚走近几步,尚未开口,就被那无形中散发的、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逼退,最终只是讪讪地缩回脖子,转身融入人群。这让方城偶尔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他似乎并不完全理解自己带来的这种效应。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克莱茵。他担任酒保,站在那流动的金属吧台后方,动作娴熟得仿佛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归属。他几乎认识每一位老主顾,能叫出他们的名字或代号,并能与任何人瞬间聊得火热——从最新型号的义体性能到地下市场的走私行情,从某个街区传闻到毫无意义的冷笑话。他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灵活地扫视全场,精准地捕捉着每一处需求与变化。
当有顾客被方城吓得转移视线、神情紧张地回过头时,克莱茵便会伏下身,凑到对方耳边低语几句。没人听清他说了什么,但总能引得顾客哈哈大笑,紧张气氛瞬间消融,仿佛方城的冰冷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行为艺术。他面对女顾客时更是挥洒自如,死皮赖脸地讨要联系方式是他的招牌动作,巧舌如簧的恭维信手拈来。当然,他也并非总能成功,偶尔也会遭遇“滑铁卢”。这时,对方往往会将他刚调好的、色彩艳丽的酒水——以一种不算太粗暴的方式——泼到他脸上,引来周围一阵善意的哄笑。克莱茵则会毫不在意地抹去脸上的酒液,耸耸肩,露出一个“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然后笑嘻嘻地开始调制下一杯,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互动游戏的一部分。
赵风婷和贝芙丽则作为服务生,穿梭于卡座与吧台之间。同样的黑色西装穿在两人身上,却穿出了截然不同的韵味。贝芙丽像一头闯入人类世界的好奇小鹿,蓝发束成利落的马尾,眼睛亮晶晶的,脚步轻快活泼。她端送酒水时,时常会与客人短暂地聊上几句,笑容灿烂而富有感染力,甚至能和一些熟客击掌打招呼,迅速打成一片。她的存在,如同酒吧里跃动的一束温暖阳光。
而赵风婷则安静得多。她身姿挺拔,步伐稳定,瓷白的义肢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沉默而高效,记录点单、送上酒水、收回空杯,动作轻柔而准确。她的美丽是沉静的,带着一种经历过磨难后的温柔与优雅,偶尔对顾客露出的浅淡微笑,疏离却又不失礼貌。她们两人的出现,无疑成为酒吧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甚至隐约带动了酒水的消耗速度——无论是想吸引贝芙丽注意与之畅聊,还是只为近距离感受赵风婷那份宁静的美,都成了足够的理由。
很难相信这样两位气质出众的女性会在这里担任服务生,但整个晚上,除了欣赏的目光,并未有任何实质性的骚扰发生。这不仅是因为方城那极具威慑力的在场,更深层的原因,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关于云端酒吧及其主人韦尔德的铁律。在霓虹街,人们或许可以不知道当前掌权者是谁,但绝不会有人不认识韦尔德,以及触犯他规矩的可怕后果。这里的秩序,建立在一种超越世俗法律的、无形却绝对强大的权威之上。
然而,规则总有被酒精和愚蠢冲昏头脑的人试图挑战。
临近午夜,气氛最热烈的一处卡座里,一个男人已经灌下了大量烈酒。他体型壮硕,改造程度极高,一条裸露着金属骨架与液压管的粗壮义肢格外醒目,另一只尚存血肉的手也嵌着金属指套。酒精让他的脸涨红,眼神浑浊而充满侵略性。面前堆满了空酒瓶,当他看到贝芙丽和赵风婷一同端着新酒走来时,目光立刻黏在了她们身上。
“嘿!两位小美女,”他舌头有些打结,声音粗嘎,充满酒精味的热情令人不适,“真……真他妈的漂亮啊!”他的视线最终锁定在离他更近、气质更显柔弱的赵风婷身上。
赵风婷正将一杯酒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桌上,闻言动作未有停顿,只是微微颔首:“谢谢您的夸奖,先生。”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那男人却得寸进尺,猛地伸出那只巨大的金属义肢,一把抓住了赵风婷正在收回去的右手手腕。冰冷的金属手指粗糙地箍紧了她纤细的手腕,甚至带着一丝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他用拇指猥琐地摩挲着她手背的皮肤,力道不轻。
赵风婷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股强烈的厌恶感涌上心头,让她胃里一阵翻腾。她能感受到那金属的冰冷和粗糙的触感,与记忆深处某些不好的片段隐隐重叠。但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瞬间涌起的怒火和动用能力的冲动。这里是韦尔德的地方,她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
她尝试轻轻抽手,但男人的力量很大。“先生,您喝多了,”她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尽管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仍泄露了她的情绪,“不建议您继续饮用烈酒了。请您松开我,我需要继续工作。”
“工作?哈!”男人嗤笑一声,酒气喷涌,“在这破地方端盘子能赚几个钱?跟我回去啊,小美人儿,大爷我……嗝……我肯定对你好,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好日子……”他攥得更紧了。
赵风婷的眉头紧紧蹙起,她迅速抬眼,目光扫向方城通常巡逻的区域。不巧,方城此刻正背对着他们,注意力似乎被另一处轻微的争执所吸引。一丝失望和无奈掠过心头。
她重新看向那男人,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她用还能自由活动的左手,指向方城的背影,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明确的警告:“不好意思,先生。我的男朋友就在那边。请您立刻松开我,否则……”
“男朋友?就那个装模作样的小白脸?”男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瞥了一眼,脸上露出极度不屑的表情,声音陡然提高,引得周围几桌客人纷纷侧目,“你跟着这种货色才是委屈了!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晚上跟老子走,我可不是这种货色能比……”
“的”字尚未出口,异变陡生!
赵风婷眼中最后一丝温度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非人的、冰冷的机械质感。她的瞳孔瞬间收缩、变形,化为一种极其诡异的、不断微缩旋转的复杂六边形结构,仿佛某种超高精度的光学仪器正在启动。
没有咒语,没有预兆,甚至没有明显的动作。只是一刹那,一股无形却磅礴的力量以她为中心骤然爆发!
空气中响起极其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嗡鸣声,肉眼可见的、淡紫色的能量流丝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凭空涌现,瞬间缠绕上男人抓住赵风婷的金属义肢。那能量并非纯粹的电流或气流,其中仿佛闪烁着无数微小的、难以理解的几何符号。
男人脸上的醉意和猥琐瞬间被极致的惊骇取代。他惊恐地瞪大双眼,发现自己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那股可怕的力量并非作用于他的血肉,而是直接侵入并驾驭了他的机械肢体乃至内部的电子神经接口!他肥胖壮硕的身体竟如同没有重量一般,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猛地从柔软的沙发上提了起来,双脚离地,悬浮在半空中!
他想要尖叫,想要咒骂,却发现那些紫色的能量流丝如同有生命的毒蛇,迅速缠绕上他的头部,封堵了他的嘴巴,甚至扼制了他的呼吸通道,只能发出“嗬……嗬……”的窒息声。他的脸因缺氧和恐惧迅速由红转为酱紫,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
整个卡座区域瞬间陷入死寂。周围的客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超现实的一幕,音乐声仿佛也消失了。
赵风婷依旧站在原地,面无表情,那只被抓住的手腕早已被松开。她缓缓抬起那只瓷白的义肢,五指微张,对准了悬空挣扎的男人。
然后,猛地向旁边一挥!
动作轻巧,甚至带着一丝优雅。
但效果却狂暴无比!
悬空的男人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和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他整个人被粗暴地甩飞出去,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重重砸在数米之外坚硬的、装饰着复古浮雕的墙壁上!
墙壁微微震颤,甚至掉下少许粉尘。男人像一幅破败的画挂在墙上片刻,才软软滑落地面,瘫成一团,那支昂贵的义肢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火花噼啪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他本人则一动不动,彻底昏死过去。
死寂。
整个酒吧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赵风婷身上。
她眼中的六边形瞳孔缓缓消散,恢复成平常的模样,但眼神却依旧冰冷得骇人。她轻轻整理了一下被攥得有些褶皱的袖口,用一种完全不属于她平日温柔语调的、毫无起伏的冰冷声音,对着那团昏厥的“垃圾”轻声说道:
“我叫你松开,你是听不懂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韦尔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骚乱的中心点。他甚至没有看地上昏死的男人一眼,只是轻轻清了清嗓子。
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下了所有的窃窃私语和震惊情绪,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诸位,”他语调平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云端酒吧的规矩,大家应该都懂。享受时光,保持体面。很遗憾,看来今晚混进了一位不太懂规矩、或者忘了规矩的朋友。为此给各位带来的不愉快体验,我深表歉意。”
他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那昏死的男人身上。“至于这位先生,”他语气转冷,“他将被永久列入云端酒吧的黑名单。现在,请继续享受你们的夜晚吧,下一轮酒水,算我的。”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强硬的命令。但就是这样平淡的话语,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仿佛无形的波纹荡过,酒吧内紧绷的气氛迅速松弛下来。音乐声重新变得清晰,交谈声再次响起,虽然比之前压低了许多,并掺杂着无数好奇与敬畏的目光投向赵风婷和韦尔德,但秩序已然恢复。仿佛那段不愉快的插曲,真的只是一段被快速翻过、无足轻重的章节。
方城此时才闻声迅速赶来。他先是冷漠地扫了一眼墙边昏厥的男人,随即快步走到赵风婷身边,蹲下身。此时的赵风婷已经坐回了沙发,脸色有些苍白,呼吸略显急促,似乎刚才那一击也消耗了她不少气力,眼中恢复了些许平日的柔色,但残留着一丝惊悸。
“风婷,”方城的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带着明显的担忧与自责,“你没事吧?对不起,是我没注意,没照顾好你。”他伸出手,似乎想检查她的手腕,但又迟疑了一下。
赵风婷轻轻摇了摇头,勉强露出一丝微笑:“我没事,只是……没控制住。”她下意识地揉了揉刚才被抓住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冰冷的金属触感。
贝芙丽也像只受惊又兴奋的小鸟一样凑了过来,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闪烁着混合着后怕与崇拜的光芒:“哇!风婷姐!你……你刚才太……太厉害了!我的天!就那么一下!他就飞出去了!你怎么做到的?!那就是你的能力吗?太帅了!”
她的惊呼打破了残留的紧张气氛。赵风婷看着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无奈的苦笑。
而在不远处,韦尔德并未参与他们的对话。他的目光深邃,落在赵风婷身上,特别是那只刚刚爆发出惊人力量的瓷白义肢上。他极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喃喃自语,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机械亲和……风暴指引……连她都这么快觉醒了吗?看来这次……命运的织网,震颤的幅度果然不同以往。或许,真的会发生一些不一样的改变……”他的眼神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旋即隐没,恢复成那位波澜不惊、掌控一切的酒吧主人。他转身,悄然没入人群,仿佛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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