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
不是来自巷子深处污秽的泥泞,而是源于生命本身。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渣,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肺腑深处的灼痛。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同最后的丧钟,在空寂的胸腔里沉闷地回响。手臂上,那三十道暗红的印记不再灼热,而是变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仿佛连血液都要冻结的冰冷麻木。它们如同活物般缓慢地搏动着,每一次微弱的跳动,都像在贪婪地吮吸着残存的生命力,留下更深的、几乎要将灵魂都碾碎的枯竭感。
世界在旋转。模糊的视野里,巷口透进来的惨白路灯灯光,如同摇曳的鬼火。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永不停歇的嗡鸣,盖过了远处城市模糊的喧嚣。身体像一具被彻底掏空的破败皮囊,沉重地压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每一次试图挪动,都带来全身骨骼碎裂般的剧痛和更深的眩晕。小腿的夹板早已崩裂,伤口在泥污和血痂下重新裂开,温热的液体正缓慢地渗出,带走最后一点温度。
怀里,那把沉重的、造型奇特的注射枪,冰冷坚硬的棱角隔着臃肿的防护服硌着我的肋骨。它是我从地狱里抢出来的唯一战利品,是通往“净化”和“特殊处置中心”秘密的钥匙,也是此刻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防护服内,汗水早已冷却,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混合着伤口渗出的血水,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和铁锈味。头罩的视野一片模糊,被陈芳喷溅的黑血和污物糊得只剩下几道缝隙。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防护材料特有的塑料和化学药剂气味,闷得让人窒息。
我失败了。又一次。
闯入隔离病房,目睹陈芳的变异,引发泄露警报,抢到这把枪……代价是彻底耗尽了这具身体最后一丝潜能。现在,别说去北郊应急观察点,去那个未知的“特殊处置中心”寻找小雅,我连爬出这条肮脏后巷的力气都没有了。
三十一次了……每一次重启,都像在深不见底的泥潭里徒劳挣扎,每一次沉没都比上一次更深。手臂上的印记就是最残酷的倒计时。这一次,印记的冰冷和枯竭感前所未有的强烈。也许……这就是终点了?下一次死亡后,再也无法睁开眼?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口鼻,带来令人窒息的沉重。
放弃吧……那个微弱而诱惑的声音又在脑海深处响起,如同毒蛇的低语。太累了……就这样吧……小雅……对不起……
疲惫感如同万吨巨石,轰然压下。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摇曳着,即将熄灭。沉重的眼皮缓缓合拢,黑暗温柔地包裹上来,许诺着永恒的宁静……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耳鸣完全掩盖的金属碰撞声,从防护服胸前某个被撕裂的口袋里传来。
什么东西?
被遗忘的触感,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残存的意志强行驱动着沉重如山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模糊的视野聚焦在胸前那个被撕裂的口袋——那是之前和老张搏斗时留下的破损。
口袋边缘,似乎卡着……一个东西?
一只沾满污泥和暗红色血痂的手,颤抖着,如同生锈的机械臂,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探向那个撕裂的口袋。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带来钻心的剧痛和肌肉的痉挛。指尖终于触碰到了口袋深处那个冰冷、坚硬、带有棱角的物体。
不是武器。不是药品。是一个……小小的、方形的金属物体。
我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抠住它的边缘,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将它从被血污和污泥浸透的口袋深处抠了出来。
一个U盘。
非常小巧,通体黑色磨砂金属材质,没有任何标识,只在尾部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蓝色指示灯,此刻正闪烁着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幽光。
U盘?
大脑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着。防护服……老张的……他的口袋……这是……他的东西?一个清洁工,在医院的隔离区工作,身上为什么会带着一个看起来如此……不寻常的U盘?
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瞬间照亮了记忆的某个角落——
老张!那个被我打晕塞进工具柜的清洁工!在他抱怨的时候,似乎提到过“……隔离区那些鬼东西……”!还有“……上面来检查了……”!
难道……难道他不仅仅是个清洁工?他……知道些什么?甚至……在偷偷记录什么?这个U盘……会是……
心脏,那盏即将熄灭的残灯,猛地爆出一丝微弱却顽强的火星!手臂上冰冷的印记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激触动,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微弱刺痛!
希望!一线微弱的、渺茫的、却真实存在的希望!
这个U盘里有什么?隔离区的秘密?病人的异常记录?还是……关于“特殊处置中心”的线索?甚至……小雅的信息?
求生的意志,如同被这微小的火星点燃的枯草,瞬间燎原!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在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之前!绝对……不能死!
力量!我需要力量!哪怕只是一点点!
目光如同濒死的野兽,在周周污秽的垃圾堆中疯狂扫视。空的易拉罐?生锈的铁皮?腐烂的食物残渣……没有!什么都没有!
等等!
我的目光死死盯在怀里那把沉重的注射枪上!冰冷的金属枪身,粗大的枪管,还有……枪管下方,靠近握把的位置,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旋钮。旋钮旁边,刻着几个极其微小的英文单词和一个骷髅头危险标志。
**“浓缩生命活性剂 – 紧急注射”**
浓缩……生命活性剂?紧急注射?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瞬间攫住了我!这东西……是给谁用的?那些特勤队员?在紧急情况下给自己注射,对抗可能的感染或者……激发潜能?
赌!用命去赌!
没有时间犹豫了!身体的冰冷和意识的模糊正在加速!手臂上的印记搏动得越来越微弱,每一次间隔都更长……
我颤抖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沉重的枪身调转。手指摸索着,找到那个冰冷的黑色旋钮,用力一拧!
“咔。”
一声轻响。枪管下方弹出一个极其微小的、隐藏的金属注射仓。里面嵌着一支透明的玻璃管,管壁极薄,里面流淌着大约一毫升左右的、散发着微弱蓝色荧光的粘稠液体!那光芒,在昏暗的后巷里,如同地狱深处的鬼火!
浓缩生命活性剂……一毫升……
没有消毒,没有犹豫!我猛地扯开防护服领口处被撕裂的缝隙,露出脖颈下方靠近锁骨的一小块相对干净的皮肤!然后将那个弹出注射仓的微型针头,狠狠扎了进去!
“噗!”
微不可闻的穿刺声。
冰冷的针尖刺破皮肤!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液态岩浆般的灼热洪流,瞬间注入血管!沿着手臂,如同狂暴的毒龙,疯狂地冲向心脏!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灵魂被撕裂的惨嚎,从我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出来!身体如同被投入炼钢炉,每一个细胞都在瞬间被点燃、焚烧、炸裂!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视野彻底变成一片刺目的纯白!耳膜被自己的心跳声和血液奔流的轰鸣彻底占据!
手臂上那三十道冰冷的印记,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足以熔金化铁的恐怖灼热!那不再是针扎,而是三十把烧红的烙铁同时按在皮肤上,深深烙进骨髓里!印记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皮肤下疯狂地蠕动、凸起,散发出暗红色的、如同岩浆般的光芒!
燃烧!生命在燃烧!灵魂在燃烧!这所谓的“生命活性剂”,根本就是最猛烈的毒药!它在用最狂暴的方式,强行压榨、点燃、透支着我早已枯竭的生命本源!
剧痛如同海啸般反复冲击!意识在极致的痛苦和狂暴的能量撕扯中,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彻底粉碎!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但……
就在这焚身蚀骨的剧痛和濒临崩溃的边缘……
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流,如同黑暗中倔强萌发的嫩芽,从心脏深处,那被点燃的熔炉核心,艰难地流淌出来!它流经被撕裂的肌肉,流经枯竭的血管,流经濒临崩溃的神经……所过之处,如同久旱逢甘霖,带来一种撕裂般的、却又令人战栗的……生机!
剧痛依旧!虚弱感依旧!手臂上印记的灼烧感甚至更加恐怖!但……身体深处,某种被强行点燃的东西,正支撑着这具残破的躯壳,没有在下一秒彻底崩解!
视野中的纯白缓缓褪去,留下刺目的光斑和剧烈的眩晕。耳朵里的轰鸣减弱,重新听到了自己如同破风箱般粗重、却不再断断续续的喘息声!肺部每一次扩张带来的撕裂痛楚依旧,但似乎……能吸进更多的空气了!
我挣扎着,用刚刚恢复的一点点力气,抬起沉重如灌铅的手臂。看着皮肤下那三十道如同烧红烙铁般疯狂搏动、散发着暗红光芒的印记。它们如同活着的荆棘藤蔓,缠绕着我的手臂,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波新的剧痛,也带走一部分刚刚被点燃的、短暂的“生机”。
代驾……这就是代价。
这所谓的“生命活性剂”,不是解药,而是饮鸩止渴的毒酒!它用燃烧生命为代价,换取了片刻的喘息。手臂上新增的印记……就是最直接的证明!第三十一道印记,正在那灼热的光芒中,如同被烙铁烙印般,缓缓成型!更深!更红!更狰狞!
时间……更加紧迫了。
我猛地低下头,布满血丝、几乎要从眼眶中凸出的眼睛,死死盯住手中那个冰冷的黑色U盘。微弱的蓝光,在惨淡的路灯下,如同唯一的灯塔。
它……必须值得!
我挣扎着,用尽这透支生命换来的力气,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撕扯着身上厚重、破损的防护服。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和虚脱感。汗水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浸透了里层残破的衣物。
终于,臃肿的白色外壳被剥落,如同蜕下一层死皮。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却也吹散了防护服内令人窒息的闷热和恶臭。
我瘫倒在冰冷的垃圾堆旁,剧烈地喘息着。身上只剩下那件洗得发白、沾满汗水和血污的蓝色清洁工制服。小腿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狰狞可怖,还在缓慢地渗着血。后颈的抓伤火辣辣地疼。
目光扫过被丢弃的防护服。在防护服内衬胸口的位置,一个不起眼的夹层里,缝着一张小小的、塑封的卡片。那是……陈芳的护士工作证!照片上的女人面容清秀,眼神带着一丝疲惫。姓名:陈芳。科室:隔离观察科。工号:cY2035。照片下方,同样印着红色的“隔离区最高权限”字样!
一个念头瞬间闪过!医院!数据库!这份工牌,加上这个U盘……
没有时间处理伤口了!每一秒都在燃烧生命!
我抓起那个冰冷的U盘和陈芳的工牌,连同那把沉重的注射枪,将它们死死塞进清洁工制服的内袋里。然后,扶着冰冷粗糙、布满霉斑的墙壁,用那条还能勉强支撑的右腿,一点一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眩晕感如同附骨之蛆,眼前的世界依旧在晃动。但身体里那股被强行点燃的、狂暴而短暂的“生机”,支撑着我没有立刻倒下。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的剧痛,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手臂印记的灼烧和生命的加速流逝。
目标:医院!信息中心!
我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左腿,踉跄着,一步,一步,朝着巷口那微弱的光亮和城市虚假的喧嚣挪去。脚步虚浮,身形佝偻,如同一个真正的、濒死的流浪汉。
刚走出巷口,刺眼的城市灯光和嘈杂的车流声浪瞬间将我吞没。我靠在冰冷的灯柱上,剧烈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目光扫向斜对面的市二院。
侧门依旧有保安,但气氛明显不同了!几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警车和印着“安全署应急”字样的黑色SUV粗暴地停在门口!穿着制服和便衣的人影在门口快速进出,神色紧张!医院大门似乎加强了盘查!
王振涛的人!他们反应过来了!封锁了医院!在找我!在找那把枪!
心脏猛地一沉!医院这条路……被堵死了!
怎么办?去哪里读取U盘?哪里能避开王振涛的耳目,又能接触到足够权限的终端?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街对面。24小时营业的连锁便利店……灯光惨白的网吧……还有……一个不起眼的、挂着褪色招牌的私人小诊所——“惠民社区服务站”。诊所的卷帘门半开着,里面透出昏暗的灯光。
私人诊所?电脑?医疗记录系统?也许……权限不够。但……可能是现在唯一的选择!至少……医生那里可能有处理伤口的药品?我这条腿……再不处理,恐怕撑不到找到下一个安全屋了。
赌!再赌一次!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夜风夹杂着汽车尾气灌入肺中,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然后,低着头,拖着那条几乎废掉的腿,一步一挪,如同走向刑场般,艰难地横穿过车流稀疏的马路。刺耳的刹车声和司机的怒骂声从身后传来,但我充耳不闻。
推开诊所那扇吱呀作响的玻璃门。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廉价药味和一丝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灯光昏暗,狭小的候诊区空无一人,只有几排磨损严重的塑料椅。柜台后面,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医生正低头看着一份报纸。
听到门响,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透过镜片看向我。当看清我浑身污血、脸色惨白如纸、走路一瘸一拐的狼狈模样时,他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警惕和嫌弃。
“关门了!急诊去大医院!”老医生声音沙哑,带着不耐烦,挥了挥手,像驱赶一只苍蝇。
我没有说话。只是用尽力气,一步一步,拖着那条流血的腿,走到柜台前。每一步,都在光洁的地砖上留下一个粘稠、肮脏的血脚印。
然后,在医生惊愕的目光中,我将手伸进怀里,没有掏钱,而是掏出了那把沉重、冰冷、造型狰狞的注射枪!
“砰!”
枪身被我重重地拍在柜台的玻璃台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玻璃台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老医生吓得猛地向后一仰,老花镜都滑到了鼻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没有看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饿狼般扫视着这狭小的诊所。目光最终锁定在柜台后面角落里,一台落满灰尘、屏幕很小的旧式电脑上。
“电脑。”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不容置疑的冰冷,“给我用。还有……缝合包,止血药,抗生素。”
我的目光转向他,眼神里没有任何请求,只有赤裸裸的、冰冷的威胁。握着枪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诊所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粗重艰难的喘息声,和老医生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手臂上的印记,如同烧红的荆棘,在皮肤下疯狂地缠绕、灼烧。第三十一道印记的轮廓,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正流淌着暗红色的血光。
倒计时,滴答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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