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撬锁的轻响,如同冰锥刺破寂静的湖面,瞬间粉碎了林枫所有的睡意。他全身的肌肉在毯子下绷成铁板,呼吸却维持着沉睡的平稳悠长,只有耳朵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全力捕捉着门外最细微的动静。
是谁?目的何在?
外厅里,阿纳托利压低的询问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死寂持续了十几秒,只能听到阿纳托利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显然,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不轻,充满了警惕和不安。
接着,是阿纳托利极其轻微、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似乎在检查门锁。片刻后,脚步声退回行军床附近,但没有坐下,而是保持着一种戒备的姿势。
不是阿纳托利。也不是安德烈的人,他们不会如此鬼祟。那么,只剩下两种可能:伊莲娜暗中派来的人,可能性较低,她自身难保,或者……就是那个神秘的“K”本人,或其手下!
“K”终于不再满足于隔空传信,要采取更直接的行动了吗?是来提供帮助,还是……灭口?
林枫的心沉了下去。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和危险。这个第三方势力的直接介入,如同一把双刃剑,可能带来生机,也可能加速毁灭。
他必须弄清楚“K”的意图,但绝不能轻举妄动。在监控下,任何异常反应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他维持着“沉睡”的姿态,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撬锁声只响了一下就停止,说明对方极其谨慎,可能只是试探,或者确认门锁类型,并非打算立刻闯入。那么,接下来,对方很可能还会用其他方式联系。
果然,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外厅再无任何异常声响。阿纳托利的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似乎认为那只是一个意外或错觉。
但林枫知道,那不是错觉。暗流已经涌动。
第二天清晨,林枫按时醒来,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仿佛昨夜睡得并不安稳。他照常洗漱,用餐。阿纳托利送来早餐时,眼神躲闪,带着明显的后怕和疑虑。在测量血压时,林枫注意到他左手手腕上那道旧疤周围的皮肤,似乎比平时更红一些,像是被他自己无意识地用力抓挠过。
压力正在摧毁这个年轻人。
林枫没有提及昨夜的事,只是像往常一样,用平淡的语气问了一句:“今天感觉怎么样?你看上去很累。”
阿纳托利身体一僵,低着头,含糊地应了一声:“……还好。”便匆匆记录数据离开。
林枫知道,阿纳托利的心理防线已经濒临崩溃。他需要再给他一点推力,但也需要更加小心,避免将他彻底压垮。
上午,林枫继续他的“踱步”。他刻意增加了在外厅与内门连接区域停留的时间,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那个空调格栅和上方可疑的阴影线。他注意到,格栅底部边缘,一点极其微小的、新鲜的锈迹沾在了旁边的墙纸上,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是了!昨夜那声撬锁声,很可能不是针对内门门锁,而是在尝试打开这个隐藏的检修口!新鲜的锈迹说明入口很久未动,对方在尝试时遇到了阻碍!
这个发现让林枫心中一动。“K”的目标也是这个通道!这意味着,通道很可能确实是通往“基石大厅”的可行路径!而且,“K”似乎也遇到了困难,需要内部配合?
他需要想办法确认检修口的具体位置和开启方法,并利用阿纳托利,或许能与“K”里应外合。
午餐时,阿纳托利的状态更加糟糕,几乎食不下咽,眼神涣散。在收拾餐具时,他的手颤抖得厉害,差点打翻一个杯子。
林枫看着他,在他转身离开前,用极低的声音,清晰而缓慢地说了一句:“有些门,从外面很难打开,需要里面的人……推一把。”
阿纳托利的背影猛地一僵,停在门口,没有回头,但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林枫不再多说,低头继续吃饭。他知道,这句话像一颗种子,已经种进了阿纳托利混乱的心田。是生根发芽,还是被恐惧扼杀,就看接下来的发展了。
下午,林枫在沙发上看书,但注意力始终集中在外厅的动静上。阿纳托利似乎坐立不安,不时传来轻微的踱步声和叹息声。
傍晚时分,阿纳托利进来进行最后一次生理监测。他的脸色灰败,眼神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测量时,他的手指冰冷得吓人。
就在他记录完数据,准备像往常一样迅速离开时,他忽然停下脚步,背对着林枫,用嘶哑得几乎破裂的声音,极快地说道:
“午夜……老时间……信号屏蔽……我会……试着打开它……”
说完,他不等林枫有任何反应,几乎是跑着冲出了内间,门在他身后发出一声重响。
林枫坐在沙发上,手中的书页久久没有翻动。
阿纳托利终于做出了选择。在巨大的恐惧和压力下,他选择了冒险一搏。他要在今夜信号屏蔽的三分钟窗口期内,尝试打开那个隐藏的检修口!
这既是机会,也是巨大的风险。检修口能否顺利打开?打开后对面是什么?会不会有警报?安德烈会不会察觉?
但无论如何,行动的时刻已经到来。被动的等待结束了。
林枫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芒。他需要准备。他将那瓶蓝色的镇静剂和注射器再次检查,贴身藏好。又将房间里能找到的、可能作为武器或工具的小物件,如一支坚硬的钢笔、一根拆下的金属床腿支撑杆藏在顺手的位置。
然后,他继续等待。如同潜伏在洞穴深处的猎人,等待着猎物出现,也等待着出击的最佳时机。
夜色渐深。圣所死寂如墓。林枫能感觉到那种无形的压力正在不断增强,仿佛整个建筑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共鸣仪式”而积蓄着能量。
当时钟的指针再次指向午夜,熟悉的、短暂的电流嗡鸣停顿感如期而至。
三分钟倒计时开始!
外厅立刻传来了阿纳托利急促而轻微的动静。他似乎搬动了什么东西,接着是金属摩擦和用力撬动的细微声响,伴随着他压抑的、吃力的喘息声。
林枫悄无声息地走到内门边,耳朵紧贴着门板,全神贯注地倾听着。
一下,两下……咔嚓!
一声并不响亮、但在此刻却清晰无比的金属断裂声传来!
紧接着,是阿纳托利如释重负却又充满惊恐的抽气声!
“开……开了……”他颤抖着低语。
几乎就在同时,林枫感觉到一股冰冷、带着浓重霉味和铁锈气息的气流,从门缝下方丝丝缕缕地渗了进来!
通道打开了!
“快……时间不多了!”阿纳托利在外面焦急地低唤。
林枫不再犹豫,轻轻拉开内门。只见外厅那个临时工作站已经被移开,后面墙壁上,赫然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黑黢黢的方形洞口!洞口的边缘参差不齐,残留着断裂的旧锁扣。阿纳托利正脸色惨白地守在洞口,手中拿着一个微光手电,光照下,洞口内是向下倾斜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狭窄管道。
“下面……通向哪里?”林枫压低声音急问。
“不……不知道……地图上只标记了这条废弃维护通道……可能通往地下深层……”阿纳托利的声音充满恐惧,“但这是唯一……唯一可能避开主监控系统的路……”
就在这时,信号屏蔽的三分钟时间即将结束!电流嗡鸣声已经开始若有若无地恢复!
“走!”林枫当机立断,不再犹豫,弯腰就准备钻入洞口。
“等等!”阿纳托利却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神中充满了最后的、孤注一掷的疯狂,“你答应过的……带我走!”
林枫看着他眼中彻底的绝望和哀求,知道此刻若拒绝,这个年轻人可能会立刻崩溃,甚至反水。
“跟我来!”林枫咬牙道,反手抓住他的手腕,“但跟紧我,别出声!”
说完,他率先俯身,钻入了那散发着陈腐气息的黑暗洞口。阿纳托利紧随其后,手脚并用地爬了进来。
就在阿纳托利的脚踝彻底消失在洞口的下一秒
滋滋……
房间内的电流嗡鸣声彻底恢复正常。
外厅,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对着黑洞洞入口的工作站。
而黑暗冰冷的管道深处,两个命运的逃亡者,正向着未知的深渊,艰难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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