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余烬在海面上漂浮，混合着焦糊味、血腥气与那毒火特有的刺鼻腥臭，随着未散尽的薄雾弥漫，令人作呕。“破浪号”如同一个受伤的巨兽，在漂浮的残骸间缓缓调整着姿态。
甲板上，气氛凝重。阵亡者的遗体被小心地安置，覆盖上白布；伤者被迅速抬往船舱，由随船医官进行紧急救治，哀嚎与呻吟声不绝于耳。那墨绿色毒火造成的伤口最为可怖，皮肉溃烂，甚至隐隐见骨，寻常金疮药收效甚微，医官们只能先用烈酒清洗，再敷上慕容翊特意调拨的宫中解毒秘药，能否活命，全看个人造化。
沈玲珑脸色微白，强压下胃里的翻腾和目睹伤亡带来的心悸。她走到船舷边，看着海面上那艘正在缓缓下沉的敌船残骸，以及另外两艘敌船消失的方向，秀眉紧蹙。
“厉寒，伤亡如何？”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厉寒手臂上缠着绷带，那是被一名垂死反扑的敌人毒刃划伤，所幸闪避及时，伤口不深，已及时处理。他沉声汇报：“阵亡十七人，重伤二十一人，轻伤三十余。其中……有九人是死于那毒火。”
沈玲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这些都是帝国的精锐，因为她的一次决策而长眠于此。
“他们的牺牲，不会白费。”她睁开眼，目光恢复锐利，看向那艘尚未完全沉没的敌船残骸，“立刻派水性好的兄弟，靠近那艘残骸，看看能否找到有价值的东西！注意安全，提防陷阱和未死的敌人。”
“是！”厉寒领命，立刻安排人手。
数名“蛟牙”营的好手放下小艇，小心翼翼地向那还在燃烧、冒着浓烟的残骸划去。其余人则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薄雾，弩箭上弦，防备敌人去而复返。
沈玲珑回到指挥台，再次取出“星瀚玉”碎片。碎片依旧温热，指向迷雾深处的力量并未因战斗而改变，只是那灼热感比之前稍有减弱，仿佛刚才的爆发消耗了其部分能量。她仔细感受着，确认航向无误。
“大人，迷雾……好像在变薄？”一名负责观测的主事不确定地说道。
沈玲珑抬头望去，确实，周围那浓得化不开的灰白色，正在以缓慢但持续的速度消散，视野逐渐开阔。是“星瀚玉”刚才那一下爆发的影响在持续？还是他们已经穿过了迷雾最浓密的区域？
约莫一炷香后，派去搜查残骸的小艇返回，带回了几样东西：一截断裂的、材质特殊的船桨，几件造型奇特的、非制式兵器，以及最重要的——一具相对完整的敌方黑衣人的尸体，还有从船舱废墟中扒出的一个密封性极好、虽被熏黑却未损坏的铁盒。
“大人，残骸结构特殊，内部多有焚烧，能找到的有用之物不多。这铁盒是从一个类似储物仓的位置找到，颇为坚固。”负责搜查的队长禀报道。
沈玲珑的目光首先落在那具尸体上。黑衣人被平放在甲板上，扯下面罩，露出一张苍白、略显消瘦的中年男子的脸，五官与中原人并无太大差异，但颧骨更高，眼眶更深。他的衣物是某种致密的黑色布料，触手冰凉，似乎能一定程度上防水抗湿。身上并无明显标识，只有右手手腕内侧，有一个淡淡的、如同扭曲飞蛾般的青色印记。
“飞蛾……”沈玲珑眼神一凝。这与之前清理内部“飞蛾”余孽时发现的标记同源，证实了这些海外势力与前朝余孽确有关联，甚至可能本就是一体。
她蹲下身，仔细检查。尸体身上除了战斗伤痕，并无其他特殊之处。但当她示意医官用银针探察其胃部残留物时，医官发现了一些尚未完全消化的、颜色暗红的植物纤维，散发着淡淡的、与那毒火有些相似的腥甜气。
“像是某种长期服用的药物或食物。”医官判断。
沈玲珑心中记下，然后看向那个铁盒。铁盒入手沉重，表面光滑，没有任何锁孔，只有几个凸起的、与星图和契文上类似的符号。
她尝试按压、旋转，铁盒纹丝不动。她想了想，将一直握在手中的“星瀚玉”碎片，轻轻靠近铁盒上的符号。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铁盒的盖子竟自动弹开了一条缝隙！
众人皆是一惊。沈玲珑亦是心头微震，这“星瀚玉”果然是开启许多与这古老传承相关之物的“钥匙”！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铁盒。里面并无机关，只有两样东西：一张折叠的、材质似皮非皮、触手坚韧的“海图”，以及一本以某种奇特植物纤维鞣制而成的薄册。
展开那张“海图”，上面绘制的并非通常意义上的海岸线与水深，而是密密麻麻的星辰方位、洋流走向，以及诸多用契文标注的、意义不明的点状区域。其中一个点，被特意加粗，旁边标注的契文，沈玲珑依稀认出，正是“归墟”的变体！而这条航路的最终指向，与“星瀚玉”此刻指引的方向，大致吻合，但在细节上，尤其是在穿过这片迷雾区域的路线上，存在数处明显的偏差和空白。
“果然，他们自己的海图也存在误导或加密……”沈玲珑喃喃道。这印证了她的猜测，真正的路径，需要“星瀚玉”实时指引。
她再翻开那本薄册。里面是用契文和一种扭曲的、类似密码的文字混合记录的内容。沈玲珑对契文的破译已有一定基础，连蒙带猜，结合图案，大致看出这像是一本“航海日志”与“技术手册”的混合体。
其中几页，绘制了那种喷射毒火的铜壶装置的结构草图，旁边标注着配料，提到了“地火之心”（疑似硫磺的提纯物）、“腐海之精”（不明物质）和“星尘余烬”（可能与“星瀚玉”同源？）。还有几页，记录了在特定星象下，如何利用“星引石”（可能指“星瀚玉”或其衍生品）在迷雾中导航，但也提到了“星引石”能量不稳定带来的风险，以及……“神弃之渊”的警告。
“神弃之渊……”沈玲珑默念着这个陌生的词汇，从上下文推断，这似乎是一个比“归墟”更危险、需要极力规避的区域。
这些发现，零碎却至关重要。它们拼凑出了敌人更多的面貌：他们掌握着独特的航海、造舰、制毒技术，依赖星象与某种特殊能量（星瀚玉），内部有着严密的组织（飞蛾标记），并且对他们所掌控的海域有着深刻的认知，同时也存在着需要规避的危险地带。
“大人，迷雾散得更开了！”了望手再次报告。
沈玲珑抬头，只见周围的雾气已变得稀薄，阳光艰难地穿透下来，在海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前方，是一片看似平静、却深不见底的墨蓝色海域。“星瀚玉”碎片的指引，明确地指向这片海域的深处。
“我们走对了路。”沈玲珑将铁盒内的东西小心收好，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清理甲板，救治伤员，调整帆索，继续按指引前进！”
“破浪号”调整航向，拖着伤痕累累的船体，再次启航，驶离这片漂浮着战争痕迹的海域，向着更加深邃、更加未知的“归墟”方向，破浪而行。
海风带来远方隐约的海浪声，仿佛隐藏着更古老的秘密与更严峻的挑战。沈玲珑知道，他们刚刚撕开了敌人最外层的一道防线，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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