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坝指挥大厅，信号灯狂闪，屏幕上雪花乱舞。
“赵坤，赵坤，听到请回答！”
李伟的声音压抑却急促，在电磁噪声的罅隙中一次次呼唤，像是站在风暴边缘拿着喇叭，对着深渊大喊名字。
通讯器中，断续传来模糊的回应：
“……湖底……不稳定……震荡……请求支援……”
画面闪了几下，终于恢复了一瞬，潜艇在水下剧烈晃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捏住了尾部，在死水之下挣扎。
“放大图像。”刘教授紧皱眉头。
画面切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片黑色的旋涡正在湖底展开，泥沙翻卷，像是地狱的大门在水下张开。
……
潜艇内部。
尖锐的警报像夜枭的啸声，在金属腔体中来回撞击。
“保持平衡！”赵坤死死握着操控杆，手臂青筋暴起，额头已被汗水濡湿。他的声音透着沙哑，却带着硬撑到底的执拗。
“全体注意！固定你们的位置！”
林铭紧紧扣住舱壁扶手，手心已经破了皮，鲜血在掌中渗开。他的耳膜被水压压得嗡嗡作响，意识像被抛入大海，飘忽不定。
晃动剧烈得近乎荒谬，整个艇舱像是一枚被巨兽叼在口中的玩具，随时会被咬碎。
沈青、吴淼忍不住大叫，雷达仪表发出嘶鸣，舱内红灯狂闪。
林铭却听不到了。
他的世界陷入一种扭曲的静默，识海的边界泛起微光，神树在狂风中抖动，枝干呻吟般低鸣着。
他看见了一幅画面，不是用眼睛，而是由“意识”感受到的。
深渊的尽头，一座古老的石殿沉入泥沙。巨大的黑色虚影在血河中游动，尸骨堆砌，裂缝深处有某种“东西”在呼吸。
低语像潮水般从识海深处泛起：
“我……看见你们了……”
林铭倏然睁开眼，额上冷汗淋漓，视线一片模糊。
下一秒，剧烈的震动又将他拉回现实。
赵坤的喊声如钉锤般砸入耳朵：“快！稳住——全体稳住！！”
舱体再度倾斜，警报如同溃堤的浪潮，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嘶哑、焦躁、歇斯底里。
指挥系统开始紊乱，操控台上红灯狂闪，空气里飘起淡淡焦糊味。潜艇正在偏航，控制推进器的能量反馈如同被撕裂的筋膜，不听指令地震荡。
赵坤拼命操控，一边怒吼：“推进器锁定！锁定！我要脱离旋涡——现在！！”
可现实从不愿眷顾挣扎者的尊严。
螺旋桨被突如其来的反流死死咬住，整艘“白鲨一号”在那片沉寂的湖底，被某种力量缓慢、但无法抗拒地拉扯。
像是落入一张张开的深海兽口。
林铭眼睁睁看着控制面板上的航迹图扭曲、失真，整艘潜艇在强行挣扎的推进中被甩得如一片落叶。
一种未知的感觉笼罩众人心头，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住了一样。
它在看。
它在等待。
它知道你们来了。
赵坤已经无法再维持操控，一连串红光之后，推进系统彻底熄灭。
“完了。”他闭上眼睛。
下一秒，潜艇终于被漩涡吞没——
白鲨一号，被彻底拉入湖底深渊。
剧烈的一震，如同撞入世界的背面。
然后，世界陷入了死寂。
光灭。
声停。
思绪如落叶漂流。
在那长久的黑暗中，每一个人仿佛都在坠入一场没有尽头的梦魇。
……
不知过了多久。
赵坤的指尖动了一下。
胸腔中骤然一缩，意识如溺水者惊喘后的猛然回归。
他猛地睁开眼，下一刻剧烈地咳嗽起来，空气中有铁锈的味道。他伸手抹过嘴角，是血，干涸后已经凝固。
但他活着。
赵坤躺在半倾斜的驾驶椅上，安全束带勒得他肋骨发痛。他摇摇晃晃地坐起，身侧的仪表盘还在闪烁，虽然光弱得像一支快要燃尽的火柴，但依然亮着。
他呆坐了两秒，才低声笑了一下：
“还活着……妈的。”
潜艇内部传来电流重新通电的“啪”声，照明系统开始缓慢恢复，一束束探照灯在黑暗中亮起，将艇内勾勒出残破却依旧完整的模样。
赵坤一边扶着椅背站起，一边咬紧牙齿向其他成员走去。
“小子，小子，醒醒，还活着吗？”
“喂，刘队长，醒醒，醒醒，你听得见吗？”
他一个接一个摇晃着沉睡的身体，声音越来越急，带着沙哑和焦虑。
好在——
刘继山睁开了眼。
成东呻吟一声，抬起头，眼神还带着昏沉，吴淼、卫明、沈青也醒了过来。
林铭最后醒来，迷茫地望着探照灯，一时间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那场低语后的梦。
“我们……还在艇里？”他喃喃。
“艇还在，我们也还在。”赵坤回道，“但不知道被涡流带到了哪里。”
仪表盘上，几个模块闪烁着红色警告。
“右翼推进系统受损，船体外壁多处划痕，水压异常——但引擎没事，结构还算完整。”赵坤一边快速操作，一边说道。
“可以继续动。”
众人沉默了一下，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还能呼吸，已是幸运。
但林铭的眼神仍沉着，望着窗外那片如墨般沉沉的湖水。
赵坤刚将最后一组仪表调回主控状态，便听见刘继山沉声开口：
“赵坤，打开探照和雷达，看看我们到底在哪儿……另外，尝试和指挥中心取得联系。”
“明白。”
赵坤点头，熟练地调试系统，一组组精密设备逐渐启动。
随着他指尖操作，探照灯再次发出高频震荡，强光穿透浑浊黑水，一束接一束，划破死寂般的湖底世界。雷达同步启动，信号波纹如音浪一般缓慢扩散开。
“发射探测模块。”
“咚”的一声轻响，探测模块从艇体底部缓缓滑出，拖着长长的感应线，在黑暗中缓缓前行。
很快，舱内主屏显示出实时反馈的扫描图像。
起初只是无边的黑暗与乱石，随后，一道起伏的岩壁在雷达成像中逐渐清晰。
“我们……好像在一个溶洞里？”沈青疑惑地说道。
赵坤瞪大了眼睛看着数据：“确认了，这是一个封闭性溶洞，顶部有岩层覆盖，壁面多处呈天然侵蚀痕迹……前方大约三百米，有一处结构缝隙，看起来像出口。”
“能和外界通讯吗？”刘继山接着问道。
赵坤快速调频，频道嘶嘶作响，断断续续间，仿佛听到了李伟的声音，又像是电子噪音在空响。
“能接收……但极其微弱，无法稳定通讯，加上附近岩层干扰。”他摇头，“想要联系基地，看样子只能换个位置。”
刘继山思索片刻：“那就向前。进入溶洞三百米，看看出口能不能恢复通讯。”
“好。”赵坤点头，加压，舵机微动，潜艇缓缓推进。
艇体贴着岩壁向前滑行，周围的水域仍旧死寂，但气压逐渐回升，岩石构造也开始变得宽敞。雷达成像中显示，他们正在一条天然通道中穿行，而通道的尽头——
有光。
不是探照灯的反射，而是真正的光源。
赵坤脸上露出喜色，立刻按下增幅。
图像显示，一处裂隙正散发出肉眼可见的微光，像是远方水面上的反光。
“那是……水面上的光？”赵坤低声自语。
“往上。”刘继山果断下令，“准备上浮。”
推进器开始慢慢向上调整，白鲨一号如沉眠巨兽般穿过那道古老的出口，穿越岁月侵蚀后的裂缝，一点点浮出黑暗。
舷窗外，先是一抹苍白的光线透入水中，随后，是整片倒影般的水天之界。
咔哒。
潜艇轻轻一震，浮出水面。
“上浮完成。”赵坤喃喃，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透过观测窗，众人望向外界——
一座宫殿，浮现在他们眼前。
那是远超现代建筑风格的恢宏结构，柱廊高耸，穹顶半毁，墙面满是苔藓与斑驳的符纹。水面微波荡漾，倒映出那古老神殿的轮廓，像是某种古籍中的描绘被拉入现实。
它伫立在水域正中，宛如海市蜃楼，却真实得能触摸。
岁月撕咬了它的脊梁，但它仍不倒，石柱之间仿佛还在低语，讲述着千年前的辉煌与破灭。
无人开口，众人只听见自己的心跳。
吴淼喃喃道：“这不可能是人工建筑……”
“这是……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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