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六年春寒料峭的清晨，第一缕曙光尚未完全驱散黄河河面的浓雾，北岸延津地区已然是一片森严景象。无数舟船、木筏、皮筏如同蛰伏的巨兽，静静停靠在芦苇荡与临时挖掘的河湾内，船身随着浑浊的波涛轻轻起伏，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特有的腥湿气息，混合着泥土、金属以及数万大军凝聚不散的肃杀之气。吕布立马于一处高坡之上，玄甲之外罩着厚重的披风，凝望着前方那片被雾气笼罩、如同天堑般的宽阔河道。对岸，曹操依托南岸地势，构筑了连绵的营垒和箭楼，防线纵深，旌旗在微风中隐约可见。他知道，这道屏障之后，便是中原腹地，便是他必须踏碎的敌人心脏。
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如铁。炭火盆驱不散将领们眉宇间的严霜。曹操显然吸取了此前教训，将主力集中于几个主要渡口，焚毁了大量沿岸船只，防御工事极为坚固。几次试探性的强攻都在对方密集的箭雨和投石下损失折重，被无情击退。
“主公，南岸防守严密，尤其是白马、延津、官渡这几个要点，曹军重兵云集，强攻损失太大。”张辽指着沙盘，声音沉稳，但透着忧虑，“而且，我军多为北人，虽经训练，但大规模渡河作战，依旧生疏。”
高顺补充道：“我军霹雳车虽利，然射程有限，难以覆盖对岸纵深。若不能有效压制对方岸防，渡河部队将成为活靶。”
吕布沉默地听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沙盘上那条蜿蜒的黄河。现代战争思维告诉他，面对坚固防线，正面强攻是最愚蠢的选择。必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的手指从几个主要渡口移开，在延津下游一段看似平直、水流相对舒缓，且对岸地势略显平缓、曹军防御工事似乎不那么密集的区域停了下来。
“此处，”吕布的手指重重一点，“曹军布防相对薄弱，他们认为此地水流虽缓，但河面开阔，不易隐蔽，并非理想的渡河点。”
郭图（假设其因献计有功受重用）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上前道：“大将军明鉴。正因曹军认为此地不利渡河，其戒备必然松懈。我军可多设疑兵，佯攻白马、延津等上游渡口，吸引曹军主力注意。同时，暗中集中所有可用的舟船和精通水性的士卒于此，选择夜雾最浓之时，从此处强渡！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夜渡？”陈宫眉头微皱，“风险极大。视线不明，水流难测，若被半渡而击……”
“风险与收益并存。”吕布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就依此策！文远！”
“末将在！”张辽踏前一步。
“命你即刻挑选敢死之士，不，我亲自挑选！”吕布目光扫过帐中诸将，“我要最悍不畏死、水性精熟之辈，组成先锋！你亲自统领，趁今夜大雾，从此处秘密强渡！登岸后，不惜一切代价，建立滩头阵地，守住突破口！我会亲率大军，随后压上！”
“末将……领命！”张辽感受到吕布话语中的决绝与信任，胸膛一股热血涌上，重重抱拳。
当夜，黄河之上浓雾深锁，月色星光尽被吞噬，只有河水永不停歇的呜咽。北岸，佯攻部队在白马、延津方向点起无数火把，擂动战鼓，做出大规模调动的姿态，吸引了南岸曹军主力的注意力。而在下游选定的渡河点，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士卒们口衔枚，马裹蹄，将数百艘大小船只悄无声息地推入冰冷的河水中。张辽一身黑色水靠，站在最前方的一条艨艟舰首，目光如鹰隼般穿透迷雾，紧盯着对岸那片模糊的黑暗。
“出发！”随着张辽低沉而有力的命令，船队如同离弦的暗箭，射向迷雾笼罩的南岸。桨橹入水的声音被刻意压到最低，只有水流划过船底的汩汩声。河面宽阔，雾气弥漫，方向难辨，全凭预先选定的参照物和向导的经验。冰冷的水汽浸湿了衣甲，寒意刺骨，但每个士卒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握着手里的兵刃，盯着前方那片未知的黑暗。
时间在紧张的寂静中缓慢流逝。突然，对岸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紧接着是几声模糊的呼喝！
“被发现了！全速前进！”张辽厉声喝道，再也无需隐蔽。
刹那间，船队爆发出全部速度，桨手们拼命划动。对岸警讯的锣声、号角声凄厉地响起，星星点点的火把迅速汇聚，箭矢开始从迷雾中零星射来，噗噗地钉在船板上，或落入水中。
“举盾！低头！”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呼喊。
第一批船只猛地撞上了南岸松软的泥滩。张辽第一个跳下齐膝深的冰冷河水，长枪一挥：“随我杀！”
数百名敢死队员如同下山的猛虎，嚎叫着冲上河滩，瞬间与匆忙赶来阻击的一小队曹军巡逻兵撞在一起。刀枪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张辽长枪如龙，左挑右刺，瞬间放倒数人，硬生生在混乱中杀开一片立足之地。
“结阵！结阵！向两翼扩展！”张辽浑身浴血，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越来越多的船只靠岸，士卒们蜂拥而上，围绕着张辽组成的核心，用血肉之躯抵挡着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的曹军反击。
滩头阵地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在曹军越来越猛烈的冲击下摇摇欲坠。箭矢如雨点般落下，不断有人中箭倒地。曹军意识到此处才是主攻方向，援兵正从各处营垒疯狂涌来。张辽身边的亲卫一个个倒下，他自己臂上也中了一箭，却恍若未觉，依旧死战不退。
就在阵地即将被突破的千钧一发之际，北岸方向传来了震天动地的战鼓声和呐喊声！吕布亲率的主力大军，在确认张辽成功登岸并吸引住敌军注意力后，开始了全面的、声势浩大的渡河行动！无数船只如同蚁群，铺天盖地地涌向南岸！
看到北岸主力出动，滩头守军的士气大振，而曹军则陷入了短暂的慌乱。张辽抓住时机，奋起余勇，率领残存的敢死队员发起一波反冲击，竟然将当面之敌逼退了数十步，进一步巩固了宝贵的滩头阵地。
当吕布乘坐的战船靠岸，踏上南岸那片被鲜血浸透的泥泞土地时，东方已然露出了鱼肚白。浓雾渐散，展现在他眼前的，是尸横遍野的滩头，是依旧在零星厮杀的战场，以及远处曹军主营方向升起的惊慌的烟尘。
吕布走到浑身是血、拄着长枪勉强站立的张辽面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一个字。但一切尽在不言中。黄河天险，已被他吕奉先，踏在了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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