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的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笔都像是划在心上，却又奇异地带着一种解脱。当最后一个字写完，他放下笔，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你知道吗，”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这半年来，我每一天都在想象这个场景。想象你会对我说什么，想象我该如何回应。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我才发现，所有的想象都太过苍白。”
我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雨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传来鸟鸣，清脆悦耳，与刚才的压抑形成鲜明对比。
“我一直在等，”他继续说，像是在自言自语，“等你发脾气，等你哭闹，甚至等你打我骂我。可你始终这样平静，平静得让我害怕。我宁愿你恨我，至少那样说明你还在乎。”
我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阳光照在他脸上，那些未干的泪痕闪着微光。这一刻的他，不再是那个在外交会议上游刃有余的长孙司长，只是个做错了事却不知如何弥补的普通人。
“恨你需要太多力气了。”我轻声说，“而这半年，我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
他站起身，慢慢走向我，在距离两步远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既不会让我感到压迫，又足够让我们看清彼此眼中的情绪。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但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选择逃避。我会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面对所有的痛苦和质疑。”
我微微摇头：“人生没有如果，无尘。我们都在那个时刻做出了选择。你选择了逃避，而我选择了继续前行。”
他的眼神暗了暗，但很快又燃起一丝微弱的光：“那么...我们之间，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我没有立即回答。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明亮，树上的水珠折射出七彩的光芒。这让我想起很我们刚结婚不久，也是这样一场雨后的晴天。他牵着我的手在花园里散步，那时他的眼神清澈明亮，满是爱意和坚定。
“不是结束，”我终于开口，“而是新的开始。对你，对我，都是。”
他似懂非懂地看着我，眼中带着困惑期待。
我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份签好字的文件，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墨迹。“这半年，我学会了一件事：人终究要为自己而活。我不能再活在你的期待里，也不能再活在你的逃避里。我需要找到自己，那个不被绑架事件定义，不被你的态度影响的自己。”
“那我...还能在你身边吗？以任何形式，任何身份...”他的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希望。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这一刻，我忽然发现，心中那股积压已久的沉重正在慢慢消散。
“时间会给我们答案。”我说，“但现在，我们需要各自走一段路。你需要学会面对自己的软弱，而我需要重新认识自己的坚强。”
他沉默了许久，最后轻轻点头。“我明白了。”他走向门口，在拉开门的那一刻停顿了一下，“不管需要多久，我都会等你。不是以丈夫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决心重新追求你的人的姿态。”
门轻轻合上，书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阳光洒满整个房间，温暖而明亮。我走到窗前，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像是洗刷了一切阴霾。
桌上的手机忽然亮起，是心理医生发来的消息：“今天的疗程还要来吗？”
我回复：“要的。另外，我想我们可以开始讨论下一个阶段的治疗目标了。”
放下手机，我望着窗外崭新的天空。这半年来的第一次，我感到的不是痛苦和委屈，而是平静和希望。或许这就是成长——在经历了最深的黑暗后，依然相信光明的存在。
远处的梧桐树上，一只雏鸟正试着展开翅膀。它摇摇晃晃地站在枝头，几次险些跌落，却始终不曾放弃。我静静地看着，忽然明白，无论是它，还是我，都需要这样独自飞翔的勇气。
阳光继续洒落，温暖着每一寸土地。我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但至少，我终于迈出了第一步。而这，就已经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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