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厂长那一声激动的大喊，让整个车间再次沸腾起来。工人们的脸上，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和喜悦。他们仿佛已经看到，自家的产品被人抢着要，工厂门口车水龙龙的繁荣景象。
李建国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他紧紧握着拳头，快步走到儿子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晓宇，快，给陈厂长报个价！咱们的救命钱，就靠这一单了！”
在他看来，只要能卖出去，哪怕不赚钱，甚至是稍微亏一点，都是巨大的胜利。这不仅是钱的问题，更是重新建立市场信心的关键一步。
李晓宇却显得异常平静，他对着陈厂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陈厂长，王总工，咱们去会议室谈。”
来到会议室，李晓宇亲手为两位客人泡上了最好的茶。
陈厂长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他摆了摆手说：“李总工，别客气了，开个价吧。我们金陵机床厂，这次是真心实意地想买。你放心，价格上，我们不会让你吃亏。”
旁边的李建国和张科长，都紧张地看着李晓宇，手心里全是汗。
李晓宇放下茶杯，看着陈厂长，缓缓地伸出了一个巴掌。
“五千块一台。”
“五……五百？”陈厂长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小李总工，你太实在了。这东西性能这么好，五百块怎么行？这样，我做主，给你翻一倍，一千块一台！我们先要二十台！”
在1990年，一千块钱，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足足够一个普通工人家庭两三年的开销。陈厂长觉得自己这个价格，给得非常有诚意了。
然而，李晓宇却笑着摇了摇头。
“陈厂长，您误会了。”他收回手，平静地说道，“我说的是，五千块。一台。”
“噗——”
李建国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溅得到处都是。他顾不上擦嘴，猛地站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晓宇！你疯了？！”
张科长和几个跟进来的老师傅，也全都目瞪口呆。
五千块？一台卡盘卖五千块？这是什么概念？他们厂里生产的c6140车床，一台的售价，也不过才一万出头。一个小小的卡盘，竟然要卖到半台车床的价格？这不是抢钱是什么？
陈厂长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了。他皱起眉头，身体向后靠在椅子上，重新审视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李总工，你这个价格，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他的语气，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悦，“市场上最贵的进口卡盘，也不过两三千块。你这个价格，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范围。”
总工程师王建华也忍不住开口道：“是啊，李总工。虽然你的产品性能确实卓越，但五千块的价格，我们回去也没法跟厂里交代。这个成本，太高了。”
面对所有人的质疑，李晓宇依旧从容不迫。他没有急着辩解，而是反问道：“陈厂长，王总工，我想请教一个问题。你们厂里一台普通的数控车床，一天三班倒，满负荷运转，能创造多少产值？”
王总工想了想，答道：“大概在三千到五千元左右，具体看加工什么零件。”
“好，那我们就按最低的三千元来算。”李晓宇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了旁边的小黑板前，拿起了粉笔。
“刚才的测试，大家也都看到了。使用我们的液压卡盘，对比老式卡盘，单是装夹效率，就提升了十几倍。综合加工效率， conservatively a bit, 提升两倍，算不算夸张？”
王总工和陈厂长对视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刚才测试的结果，效率提升了将近三倍，李晓宇说两倍，已经是非常保守的说法了。
“好。”李晓宇在黑板上写下“效率x2”。“原来一天三千的产值，现在就变成六千。一天，就多创造了三千元的价值。一个月是多少？九万！一年是多少？超过一百万！”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陈厂长：“也就是说，您花五千块钱，买走的不是一个卡盘，而是一台每年能为您额外创造一百万产值的‘印钞机’。请问，这笔买卖，划算吗？”
他又继续说道：“这还只是效率的提升。刚才的测试，合格率从84%提升到了100%。这中间16%的废品率，为您节省了多少材料成本、人工成本、时间成本？这些，是不是利润？”
“更关键的是，重复定位精度。王总工，您是技术专家。您应该最清楚，0.001毫米级别的精度，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你们可以用原来一半价格的国产普通车床，去干德国进口高精度车床的活儿！一台德国车床多少钱？几十万，上百万！而我的卡盘，只需要五千块！”
“它为您节省的，是几十上百万的设备采购成本！我卖您五千块，贵吗？”
李晓宇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每一句话，都像一颗重磅炸弹，炸得陈厂长和王总工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们彻底被镇住了。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销售方式。这个年轻人，根本不是在推销一个产品，他是在用冰冷的数据和严谨的逻辑，为客户描绘一幅“如何赚大钱”的蓝图。
他卖的不是卡盘，是解决方案，是效益，是利润！
这种降维打击般的商业思维，让他们这些还停留在“一分钱一分货”传统观念里的老国企干部，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李建国和张科长等人，也已经听傻了。他们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在黑板前侃侃而谈的李晓宇，感觉自己像是在听天书。原来……账，还可以这么算？原来，东西，还可以这么卖？
王总工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的眼中异彩连连，看向李晓宇的眼神，已经从欣赏，变成了彻底的敬佩。他激动地对陈厂长说：“厂长，小李总工说的……全对！这笔账，我们只看到了采购成本，却没有算使用效益！这卡盘，别说五千，就是卖一万，都是我们占了天大的便宜！”
陈厂长死死地盯着黑板上的那些数字，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的内心，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五千块，确实贵。但李晓宇算的那笔账，也确实对。这是一个巨大的机遇，也是一个巨大的风险。如果产品真的像他说的那样稳定可靠，那金陵机床厂的生产效率，将会迎来一次质的飞跃。但如果……
他看了一眼李晓宇那双自信到极点的眼睛，咬了咬牙，猛地一拍大腿！
“好！就按你说的，五千块一台！”陈厂长大声说道，“这笔买卖，我赌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我们先要二十台！但是，你必须派人到我们厂，负责安装、调试，并且要保证，在一个月内，让我们看到你所说的效益！”
“没问题。”李晓宇干脆地答应下来，“合同拿来。”
当那份总价值高达“十万元”的销售合同，清晰地摆在桌上时，李建国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他签了一辈子合同，卖了几十年机床，从未签过如此“巨额”的单子。
十分钟后，当陈厂长和王总工心满意足地带着合同的副本离开时，李建国还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样。
“晓宇……我们……我们这就赚了十万？”
“爸，这只是个开始。”李晓宇拿起那份薄薄的合同，却感觉它重如千钧。
他没有回办公室，而是拿着合同，径直走到了车间中央那个临时搭起的主席台上。他打开了全厂的广播，将话筒拿到了嘴边。
“红星机械厂的全体职工，我是李晓宇。”
嘈杂的工厂，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抬起头，望向了那个年轻的身影。
李晓宇举起了手中的合同，声音通过广播，传遍了工厂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刚才，我们厂的新产品，高精度液压卡盘，成功拿下了第一笔订单！总金额，十万元！”
短暂的寂静之后，整个工厂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现在，我宣布！”李晓宇的声音盖过了所有欢呼，“从今天下午开始，财务科将向全厂职工，补发过去三个月拖欠的全部工资！除此之外，参与本次卡盘试制的所有技术人员和一线工人，每人额外奖励……一百元！”
“轰——”
如果说刚才的欢呼是惊喜，那现在的欢呼，就是狂喜！工人们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着，跳跃着，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工人，甚至当场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李建国站在台下，看着被工人们像英雄一样抛向空中的儿子，看着那一张张重新焕发光彩的笑脸，他的眼眶，也彻底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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