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微尘阵，取阴阳混沌之力，化万物微尘为宇宙洪荒。一界之中，生死幻灭，轮回往复。只需起阵者一念，便可将阵中所有能量吞入界外虚无。
这几乎是无解的上古防御大阵，却也是对起阵者最严苛的阵法。
“混沌元气已经消亡，你以何起阵？”
重夜眉心紧皱。
“你忘了，我本体便是月精与混沌元气的结合，自然能以自身起阵。”
望幽答的很快，脑中已经开始在构思设阵的具体细节。
“你如今的神力不够支撑阵法囊括整个三界。”重夜果断否定。
望幽也并未逞强否认，反倒点头道，
“我知道，所以我会去寻烛照那片入了轮回的神魂碎片，加之我自己的神魂，以日月神魂为基，应该足够覆盖三界。”
想了想，她还继续补充说，
“对了，消化阵内的攻击要比阵外更费神力，所以不能让明昊入阵，否则这阵法撑不了多久，一旦破阵前明昊还没死透，那就前功尽弃了。”
望幽越说越激动，
“但我可以将你与明昊所处空间从阵中剥离出来，这样与明昊的战斗不受阵法影响，但超出该领域的攻击都会进入阵中化为虚无，如此再怎么与明昊打的昏天黑地，也不会牵连阵中其他人。”
望幽眼睛亮晶晶的，发自内心地为找到解决方法而感到高兴。
重夜见她如此雀跃，眼中里却是晦暗一片。
“你什么都考虑到了，可曾考虑过你自己？”
神魂为基，神力为引。望幽这样等同于将全部身家性命都押在了这个阵上，一旦阵成，她身上的混沌元气将被阵法全部抽空，阵消之日，便是她再次陨落之时。
望幽脸上的兴奋之色陡然消散，她沉默半晌，方才轻声说，
“其实我想过的。”
她也想过什么都不管，不必如此瞻前顾后，就直接与明昊酣战一场，生死一刀，快意恩仇。
可她没法不去考虑其他。
玉京中为上位者刀俎的几十万天兵，风露城里奔赴而来为求安定的魔界城民，还有人界里她曾见到过的如映风城中那样许许多多普通而善良的百姓。
她已经做不到如未陨落时那般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一场必将发生的大战里灰飞烟灭。
因为她也曾是可能会灰飞烟灭里的最弱小的那一个，所以她有了同理心。
不知何时，望幽觉得自己已然与他们融为一体。
于是，他们的生死，好像与自己的生死变得同样重要。
重夜苦笑，神色悲凉。
“你总是这样，嘴上说着自己最重要，无论怎样都要好好活着，但偏偏就能为了其他人放弃自己。”
在玉京跳寂仙潭是这样，在人界渡魔给他也是这样。
“可在我眼中，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的。”
那什么劳什子的微尘阵，偏偏要什么混沌阴阳之力，为什么他不能代替她设阵？或者干脆就一举直接杀了明昊，什么三界稳定众生疾苦又与她何干？
即使重夜此刻满心怨怼，却也知道，望幽就是这样的人。
无论何种境地，她都会优先选择自己。可一旦出现她认为比自己更为重要的选项，她就会毫不犹豫选择它，即使为此付出生命。
望幽无奈一笑，
“我也想活的，重夜。但我们本就已经走在消亡的路上了，在找到通向其他终点的道路之前，除了扭转天命博得一线生机，那些未能完成的事情也不可能就此放下。”
“就像你与明昊之间的宿命之战，就像我记挂着那些我想守护的亲友。你有你必须要做的，我也有我想做的。”
“比起与你一同亲自手刃明昊，我更在乎三界的稳定。而比起我自己，我更想我在乎的那些人都能好好活着。”
望幽看着重夜，脸上的笑容也明亮起来。
“其实你让我选择直接牺牲自己去拯救三界苍生什么的，我估计也是不愿意的。我到现在好像也没有什么舍己救世的献身精神。”
“我不过是希望我曾切身经历过的这个世界，无论好坏与否，都不会被人轻易抹灭，我想要它能够长久、繁盛的继续存在下去。”
“为此，我愿意竭尽全力去试一试。”
她声调扬起，有种故作轻松的轻快。
“再说了，我可是很相信魔神大人的实力的。若你能速战速决，我未尝不能在阵散之后保留一缕混沌元气维持本体。退一万步讲，就算我真的再次陨落，只要明月尚在，我就有重新苏醒的那天。”
只是日月久长，想要单纯通过月精恢复元气，重塑神躯，不知道又需要经过多少个七万年罢了。
可凡事都要付出代价，这已经是她在努力活着和尽力守护所念之间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重夜情绪依旧低落。
他心中万般不愿，却除了开始下意识的反对，之后就再没提出过否定的意见。
因为他知道，望幽有能力做到她刚刚所有的预设。
他可以自私，抛却世间万物独以望幽为主。但望幽却有着比他更大的世界，比他更多的牵挂。
他不能，也不该阻止她。
早在帝江之战时他就明了，没有人能阻止望幽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帝江不能，他不能，明昊不能，天道亦不能。
在这条通往终点为消亡的道路上，他尚来不及带着望幽易道而行，但最起码，他不应成为她路上绊脚的荆棘。
重夜看着她努力活跃气氛的样子，心中再难受，也费力地扯扯唇角，配合地往下说道，
“你就不曾想过若是我战败，结果会如何？”
望幽干脆地摇了摇头。
“你不会输的。”
她笑道，
“七万年前我押你赢，七万年后我依旧赌你赢。”
重夜心中翻涌的无力和悲伤顿时被这一句话给截住。
望幽想了想，歪着头接着道，
“如果你输了，我就替你报仇。”
维持阵法的同时绞杀经过一战已非全盛的明昊，她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哪怕可能是以彻底毁灭神魂为代价。
望幽乐观地心道，真到了那一步，同归于尽也不失为一个圆满的结局。
重夜不知道望幽心里所想，看着她满脸信任的模样，忍不住牵起她的手，掷地有声道，
“此战必胜。”
他低头握住手中柔夷，温柔地如同盛起一汪清泉，垂下的眼眸中却倒映着浓重的化不开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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