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查案并无显着进展。
顺昌伯交际广阔,排查起来千头万绪;产业账目看似庞大繁杂,一时也难以找到明显的破绽;白砚舟对那奇异毒素的研究也需时日。
裴昭雪决定换个思路,去汴京城内消息灵通的茶坊酒肆坐坐,或许能听到些官方渠道不易获得的流言蜚语。
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常服,作寻常士子打扮,选了离大理寺稍远、但三教九流汇聚的“清源茶坊”。
午后时分,茶坊内人声鼎沸,说书先生醒木拍案,茶客们高谈阔论。
裴昭雪拣了个靠窗的僻静位置坐下,要了一壶清茶,看似悠闲,实则耳听八方。
果然,不出所料,顺昌伯暴毙之事已是满城风雨,成了茶余饭后的最佳谈资。
“……听说了吗?顺昌伯死得那叫一个惨哟,七窍流血,听说是在书房里见了不干净的东西了!”
“我看未必,怕是亏心事做多了,遭了报应!”
“嘘!小声点,没听说大理寺接手了吗?是个姓裴的年轻司直在查……”
“裴司直?没听过这号人物啊,怕是哪个勋贵子弟来混资历的吧?这等大案,让他来查,啧啧……”
议论声中,不乏对这位新任“裴司直”能力的质疑。
裴昭雪垂眸饮茶,面色平静,心中却知这是女扮男装必然要面对的挑战。
资历浅、年纪轻,在注重论资排辈的官场,本身就是原罪。
就在这时,几个穿着体面、看似有些身份的公子哥儿簇拥着一人走了进来,恰好坐在了裴昭雪邻桌。
为首一人,面色倨傲,目光扫过茶坊,在看到独坐的裴昭雪时,微微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裴昭雪认得此人,是吏部侍郎的侄子,名叫周弘,靠着叔父荫庇在礼部挂了个闲职,平日最爱拈花惹草,夸夸其谈,与她这“裴昭”曾在某次宫宴上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便对她这“突然冒起”的新人颇有微词。
“哟,我当是谁,这不是大理寺的新贵裴司直吗?”
周弘故意提高了声调,引得周围几桌客人都看了过来,“怎么,顺昌伯的案子查得如何了?可是有了头绪?说出来也让咱们听听,学习学习。”
话语中的嘲讽意味毫不掩饰。
他身旁的狐朋狗友也跟着起哄:“周兄,人家裴司直可是得了陛下亲口指派,自然是成竹在胸了!”
“就是,说不定明日就擒获真凶,名动汴京了呢!哈哈!”
同僚轻视与刻意刁难,在这一刻赤裸裸地展露出来。
若处理不好,不仅损及颜面,更会让她刚刚起步的官途蒙上阴影。
裴昭雪放下茶盏,抬眼看向周弘,目光平静无波,既无怒意,也无怯懦,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她缓缓开口,声音清朗,足以让周围人都听得清楚:“周兄说笑了。查案缉凶,讲究真凭实据,岂是茶坊闲谈可妄加揣测的?陛下信任,将重任交付于裴某,裴某唯有兢兢业业,循迹追索,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不敢在此妄言案情,以免打草惊蛇,或因流言而误判,辜负圣恩。”
她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倒是周兄,若是关心案情,不如多想想,顺昌伯平日与哪些人来往过密,或许能提供些线索,助我一臂之力,也算是为朝廷分忧了。”
一番话,不卑不亢,既点明了自己职责所在,暗讽对方不务正业、妄议公事,又将了对方一军,让他下不来台。
周弘被她这番机智应对噎得脸色一阵青白,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头,周围的目光也似乎带上了些许嘲弄。
他悻悻地哼了一声,终究没再继续纠缠,带着人灰溜溜地换到了远处的桌子。
裴昭雪不再理会他们,重新端起茶杯,目光投向窗外熙攘的街道。
茶坊的小小风波,不过是男装之困的一个缩影。前路漫漫,质疑与挑战只会更多。
但她心中信念愈发坚定——唯有以实绩说话,才能在这条路上,走得稳,走得远。而顺昌伯案,就是她的第一块试金石。
那枚带着古怪符号的玉扳指,依旧沉甸甸地揣在她的怀中,等待着被破解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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