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来,山林尽染金红。
青冥村的日子,一如往昔。
但陆沉不同。
自西山搏杀豹狼,夺得朱果,已过去一月有余。
手臂上的伤疤淡成了白痕,可那濒死的寒意,却已烙进骨髓。
他比任何时候都明白,力量,才是这天地间唯一能倚仗的东西。
没有力量,连守护这方小院的安宁,都是奢谈。
因此,他的修炼近乎自虐。
白日,他将《基础锻体诀》演练到肌肉撕裂,骨骼哀鸣。
他甚至在双腿绑上沙袋,挥拳时握紧磨盘般的石锁,汗水浸透衣衫,又被山风吹干,留下一层白霜。
柳氏看在眼里,什么也不说,只是将饭食里的肉块切得更碎,熬的骨汤更浓。
夜,则完全属于那枚神秘的玉佩。
陆沉盘膝而坐,掌心紧贴胸口。
那丝自玉佩渡来的清凉气流,曾是他无法掌控的野马,如今却如同一条被初步驯服的灵蛇。
他引导着这股气流,在体内一条条晦涩、狭窄的经脉中艰难穿行。
过程枯燥如磨。
每当气流冲击到某个堵塞的关隘,针扎般的刺痛便会从四肢百骸传来。
陆沉咬紧牙关,一次又一次,用近乎愚公移山的笨拙,冲击着那些顽固的节点。
他能感觉到,每冲开一处,气流的运转便顺畅一分,他对天地间那些游离光点的感知,也清晰一分。
今夜,月华如洗。
陆沉的呼吸变得极为绵长,几不可闻。
那条被他苦苦打磨了一个多月的灵蛇,终于完成了它在体内的第一次完整游走!
一个虽然简陋,却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周天循环!
嗡——
就在循环闭合的刹那,陆沉的身体发出一声极轻微的颤鸣。
他“看”到了。
他清晰地“看”到,周遭空气中,那些原本若隐若现的各色灵气光点,此刻像是嗅到了花蜜的蜂群,猛地向他涌来!
尤其是那些无色、醇和的元气光点,融入他体内气流的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不止!
一股前所未有的舒畅感席卷全身,如同久旱的河床被天河之水瞬间灌满!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血肉、筋骨、五感,都在被这股新涌入的力量洗涤、强化。
黑暗中,他的视野变得更加清晰,甚至能分辨出远处树叶的脉络。
耳畔,风声、虫鸣、百米外溪流的水声,层层叠叠,分明可辨。
这不是单纯肉体锻炼带来的提升。
这是一种生命本质的蜕变!
陆沉缓缓睁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他摊开手掌,感受着那股比初时壮大了近一倍的气流,心脏因狂喜而剧烈跳动。
练气期!
按照爷爷零星的描述,这便是踏入仙途的第一步,练气一层!
然而,喜悦过后,新的忧虑随之而来。
仅仅是练气一层,灵气的消耗就如此之大。
往后呢?
只靠青冥山这稀薄的灵气和玉佩的转化,自己的修行之路,又能走多远?
那枚被他珍藏的朱果,是用来冲击瓶颈的底牌,不可轻动。
难道,真要一辈子困死在这山村,终其一生在练气低阶徘徊?
不。
他想起了父亲模糊的背影,想起了家族败落的隐秘,更想起了那广阔无垠的修真世界。
就在陆沉心潮起伏之际,一个消息,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村落,激起千层浪。
“听说了吗?青云门!十年一度开山收徒,下个月就开始了!”
“就是那个有真仙的青云门?”
“可不是!谁家娃儿要是被选上,那就是鲤鱼跳龙门,一步登天!”
村口榕树下,村民的议论声隔着老远就传了过来。
陆沉砍柴归来的脚步,蓦然一顿。
青云门!
他的心脏,比刚才突破时跳得还要快。
机会!
他压下翻腾的思绪,几乎是跑着回了家。
晚饭时,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
陆沉扒了两口饭,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却有些发干:“娘,爷爷,我听说……青云门要收徒了。”
柳氏盛汤的手僵在半空,汤勺里的油花轻轻晃动。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汤碗放到陆沉面前,又默默给他夹了一大筷子他最爱吃的腊肉。
爷爷陆山则放下了筷子。
他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盯着陆沉,许久,才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青云门……是名门大派。若能进去,功法、丹药、名师指点,都远非我们这等闭门造车可比。”
陆沉的眼中燃起一团火。
“但是,”陆山话锋一转,语气骤然沉重,“仙路,是用白骨铺成的路。入门考核,万中取一。进了门,派系争斗,资源抢夺,人心算计,比山里的豺狼虎豹,要凶险万倍。”
他盯着陆沉的眼睛,一字一顿:“沉儿,你可知,我陆家为何隐居于此?有些风光,是要用命去换的。安稳一世,做个凡人,没什么不好。”
陆沉垂下头,握着筷子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爷爷的话,是血泪换来的教训。
可他胸膛里那团火,却被这盆冷水浇得更旺!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没有丝毫动摇:“爷爷,娘,我明白。但……我想去试试!”
“我不想一辈子只看到这片山!我不想再面对豹狼时只能拼命!我想知道我爹是谁!我想……把命运攥在自己手里!”
少年的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在小小的饭厅里回荡。
柳氏看着儿子,看着他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光,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劝阻的话,只是悄悄别过头,抬手抹了抹眼角。
陆山沉默了。
他看着孙子,眼神从担忧,到无奈,最后化作一抹复杂的释然。
像是在看当年的自己,又像是在看一个截然不同的未来。
“唉……”
他重新拿起碗,夹起那块最大的腊肉,放进陆沉碗里,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想去,就去吧。”
“记住一句话,无论走到哪里,别忘了自己是谁。”
“家里,有我。”
“谢谢爷爷!谢谢娘!”陆沉眼眶一热,心中那块悬了半天的巨石,轰然落地。
启程的前一晚。
月光爬上窗棂。
陆沉收拾好行囊,一把磨得锃亮的柴刀,几块硬邦邦的干粮,还有那枚被体温捂得温热的玉佩,紧紧贴在胸口。
他站在院中,最后看了一眼。
看了一眼娘亲房里,那豆摇曳的、迟迟不肯熄灭的灯火。
看了一眼爷爷那扇漆黑如墨、沉默如山的窗口。
明日,此去青云。
前路,是仙途,还是坟墓?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必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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