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暮色四合。
远处的青冥山脉在夜色中化为一抹沉默的巨兽剪影，山巅之上，几颗寒星早早亮起，冷漠地俯瞰着山脚村落。
青冥村。
村子因山得名，几十户人家，世代以狩猎采药为生。
此刻炊烟袅袅，柴火与饭食的香气混在微凉的空气里，是山野独有的安宁。
村东头，一间破旧却整洁的院落内。
一个少年正对着院中老槐树，一拳，一拳，不知疲倦。
少年十五六岁，名叫陆沉，身形单薄，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
他的拳法没有半点花哨，只是最基础的直拳、冲拳。
可每一拳都用尽全力，汗水从额角渗出，顺着坚毅的脸颊滑落。
呼吸与拳势合一，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
“呼！”
最后一拳砸出，拳风卷起几片枯黄的槐叶。
陆沉的瞳孔里，只映着那棵布满岁月痕迹的老槐树。
“沉儿，歇会儿吧，吃饭了。”
屋内传来妇人温和的声音。
“知道了，娘。”
陆沉应声收拳，胸膛剧烈起伏，将一口练功积攒的浊气尽数排出。
他走到院角水缸边，舀起一瓢冰凉的井水，咕咚咕咚灌下大半，又用剩下的水狠狠抹了把脸。
刺骨的凉意驱散了身体的疲惫。
屋内灯火昏黄，饭菜已经上桌。
除了娘亲柳氏，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是陆沉的爷爷，陆山。
陆家是青冥村的外来户。
很久以前，陆山带着幼子落户于此。传闻他们曾是修真世家，后遭剧变，才在此避世。
陆沉的父亲在他幼时进山采药，遇了妖兽，就再也没回来。
如今，这个家只剩祖孙三人相依为命。
桌上是简单的菜蔬，唯一的荤腥是一小碟腊肉。
柳氏默默地将大部分腊肉，都夹到了陆沉和爷爷的碗里。
“多吃点，练功最耗力气。”柳氏看着儿子，眼神慈爱，却藏着一抹忧虑。
陆沉“嗯”了一声，埋头扒饭。
他知道，这个家很穷。
娘和爷爷总是把最好的都留给他。
只因他心中藏着一个在村里人看来，无比可笑的梦想——修仙！
陆家虽败落，却还留着几本泛黄的拳谱和基础的吐纳法门。
陆沉从小跟着爷爷打熬身体，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像传说中的仙人，飞天遁地，长生不死。
父亲的死，更是将这个念头化作了他心中一股执拗的火焰。
他要力量！
他要亲手扼住命运的喉咙，而不是像父亲那样，在山野间的意外面前，无力地死去。
爷爷陆山沉默地吃着饭，偶尔抬眼看孙子一眼，目光复杂。
他年轻时何尝不是意气风发，可家族的倾覆与岁月的消磨，早已将那份心气磨平。
修仙之路的残酷，远比山中猛兽可怕万倍。
他既盼着孙子能平安过完此生，又不忍心亲手掐灭他眼中那仅存的火苗。
“今天运气好，在山坳里找到几株好年份的止血草，明天拿去镇上，能换些钱。”柳氏开口，想让气氛活络些，“给沉儿扯块新布做衣裳，天快冷了。”
陆沉抬起头，挤出一个笑容：“娘，我不用，旧的还能穿。钱留着给爷爷抓药。”
陆山年轻时受过暗伤，一到阴雨天便痛入骨髓。
“我这把老骨头，浪费什么钱。”陆山摆摆手，声音沙哑，“沉儿长身体，该添新衣。”
他顿了顿，看向陆沉。
“拳练得如何了？《基础锻体诀》，贵在坚持，切忌急躁。”
“孙儿明白。”陆沉恭敬回答，“感觉气血比上月又壮了些，只是……”
他迟疑了。
“……还是感觉不到爷爷您说的那种‘气感’。”
气感，是踏入修仙的第一道天堑。
唯有感知到天地灵气，并引气入体，才算真正推开了那扇门。
陆沉苦修十年，身体远比同龄人强壮，却始终被死死地卡在这道门外。
村里同龄的伙伴，大多已扛起了猎弓药锄，继承父辈的营生。
只有他，日复一日对着老树挥拳。
在很多人眼里，他是个不合群的傻子。
陆山闻言，长长叹了口气，眼神飘向远方：“灵根天定，强求不得。我们陆家……唉，或许这就是命。平平安安，也是福气。”
又是这句话。
陆沉每次听到，都觉得胸口堵得慌。
他不信命！
更不甘心认命！
饭后，陆沉帮母亲收拾完，便回了自己那间小屋。
月色如水，透过木窗缝隙，在泥地上投下几块冷光。
他没有睡，盘膝坐在炕上，从贴身衣袋里，摸出一块玉佩。
玉佩非金非石，触手温润，色泽玄黄。
上面刻着模糊的古老纹路，中间还有一道细微的裂痕。
这是陆家唯一拿得出手的传家宝。
爷爷说，这是个念想，让他好生保管，至于有何神异，早已无人知晓。
陆沉将玉佩紧紧握在掌心。
他闭上眼，按照最粗浅的呼吸法，摒除杂念。
虫鸣，风声，远处的犬吠……
世界在感知中远去。
可爷爷所说的，那种无处不在、充满生机的“灵气”，他依然捕捉不到分毫！
他能感知到那个世界，浩瀚无垠，生机勃勃，却始终隔着一层触碰不到的壁垒。
他就在门外，却永远也推不开那扇门。
时间流逝，腿脚发麻，心头也涌起一股压抑不住的烦躁。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瞬间——异变突生！
今夜，恰逢月圆。
一缕皎洁的月华穿过窗棂，不偏不倚，正正地落在他掌心的玉佩上！
嗡——！
玉佩，在他掌心滚烫！
一道极细微的震动，从玉佩深处传来，沿着他的掌纹，直击神魂！
紧接着，玉佩表面那些模糊的纹路，竟被月光点亮，流淌起肉眼难辨的莹莹光辉。
陆沉身体剧震！
一股清凉的气流，如初春融雪的第一滴水，从玉佩中沁出，钻入他的掌心！
这股气流细若游丝，却无比真实！
它沿着手臂经脉逆流而上！
气流所至，每一寸筋骨的酸胀，每一丝肌肉的疲惫，都被瞬间涤荡一空。
身体从未如此轻盈，如此通透！
更让他心神狂震的是，在这股气流的牵引下，他第一次“看”见了！
他的感知中，不再是一片死寂的虚无！
空气里，浮现出无数微小的光点，五颜六色，如梦似幻。
白色的锋锐，青色的灵动，红色的炽热，黄色的厚重，黑色的深邃……
它们依旧隔着一层薄纱，模糊不清，却不再是遥不可及！
“这……这就是灵气？！”
陆沉的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强压着狂喜，按照法诀，用尽全部心神，去牵引那些光点。
过程无比艰难。
十次尝试，只有一两次，能勉强吸引一两个光点，融入那道清凉气流中。
可这，已经足够了！
这是在无尽的绝望黑暗中，撕开的第一道裂缝！
陆沉猛地睁开双眼，摊开手掌，死死盯着那枚玉佩。
月光下，它似乎又恢复了平平无奇的样子。
是它！
就是它！
少年眼中的死寂与阴霾，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那是火焰！
是压抑了十年，终于喷薄而出的希望之火！
他攥紧玉佩，像是攥住了自己的命。
窗外的月色，似乎更亮了。
青冥山的轮廓在夜色中神秘悠远，山风拂过，树梢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一个刚刚拉开序幕的故事。
陆沉并不知道。
就在玉佩异动的那一刻，万里之外，一座终年云雾缭绕的仙家宗门深处。
星辰密室内，一位身着八卦道袍的老者，豁然睁眼！
他双眸中，仿佛有星河流转，此刻却写满了惊疑。
“玄黄之气……方位东南？是错觉，还是……那沉寂千年的变数，终究是来了？”
老者掐指推演，眉头却越锁越紧。
天机，一片混沌。
而青冥山脚下，少年陆沉，正怀揣着一个足以颠覆他一生的秘密，望着窗外明月。
对于修仙之路，他第一次，产生了名为“期待”的情绪。
喜欢从凡尘到九霄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从凡尘到九霄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