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脊的阴影里，世界安静得可怕。
韩清的世界里，只剩下念力沙盘中，那几个在草坪上追逐的小小红点。
鲜活，且碍眼。
他身后，阚山等人的肌肉已经绷紧如铁，源力蓄势待发。
只等一个字。
一个代表毁灭的指令。
一秒。
五秒。
十秒。
指令迟迟没有下达。
死一样的寂静在战术频道中蔓延。
“老大？”
阚山粗重的呼吸声响起，带着一丝疑惑。
“怎么了？”
韩清没有回应。
他的念力像水银泻地，无声无息的掠过高墙，聚焦在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身上。
她在抢一块红色的积木。
输了。
嘴一撇，要哭。
又被另一个孩子的鬼脸逗笑了。
缺了门牙的笑，很干净。
干净得，像滴在一滩污血里的清水，极不协调。
“老大，情况有变？”
秦阳的声音很沉稳，他察觉到了韩清的异常。
“前方三百米，基地内部，生活区草坪。”
韩清终于开口，声音没有起伏，像在播报一段无关数据。
“有七个孩子。”
一句话。
频道内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所有人紧绷的肌肉都在此刻僵住。
孩子？
在这种地方？
“……孩子？”阚山的声音都变调了，“老大，你再说一遍？什么玩意儿？”
“七个孩子，在玩。”
韩清冰冷的回应，让频道里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玩？
一群屠夫，在他们的屠宰场里，养着一群……在玩的孩子？
“……艹！”
阚山最终只憋出这一个字。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阚山的声音第一次没了那股“干就完了”的冲劲，“总不能……就这么冲进去吧？”
“要不，先别管他们？按原计划，重火力覆盖？”洛风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确定。
频道里再次沉默。
他们是战士，是屠夫，但他们的剑，从未想过要对准孩子。
“等等……”
安若瑜颤抖的声音响起。
“韩清……你看一下，那些孩子身上……有没有源力修炼的痕迹？或者被虐待的伤痕？”
她的问题，瞬间点醒了众人。
她怀疑的不是任务本身，而是这些孩子是否是某种实验品。
“都闭嘴。”
韩清的声音打断了频道内的混乱。
“看来四号裂隙的战斗，还是太轻松了。”
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淡语气说。
“让你们的大脑里，都长满了肌肉和同情心这种没用的东西。”
“还在纠结杀不杀？”
“血色黄昏是什么货色，你们不清楚？”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嘲弄。
“他们会在自己的核心据点，养一群废物陪他们过家家？”
“省省吧。”
“与其思考他们该不该死，不如动动脑子想一想，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愚蠢，在战场上比没有道德更致命。”
韩清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队员们混乱的思绪里。
“血色黄昏，一个能策划皇者截杀的组织，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们不是蠢货。”
“所以，这种不合逻辑的现象背后，只有一个解释。”
“他们在算计着什么。”
韩清的念力，还在基地里一寸寸地扫过。
宿舍、食堂、训练场、军火库……
一切都符合一个秘密军事基地的标准。
除了那些孩子。
他们就像一张完美画卷上，一滴不该存在的墨点。
这让韩清感到烦躁。
一种掌控全局的感觉被打碎的烦躁。
他献祭了未来，换取了守护现在的力量。
他以为自己可以碾碎一切。
可现实却用一种最荒诞的方式告诉他。
光有力量，不够。
“计划变更。”
韩清做出决定。
“原定‘清扫计划’取消，改为‘渗透侦察’。”
“什么？”
“老大，这太危险了！”
队员们立刻反对。
“阚山、秦阳，带领其余人，后撤五公里，建立临时阵地，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动。”
“洛风，高点警戒，监控整个山谷。”
“安若瑜，跟洛风在一起，用你的净化之力隔绝他的气息。”
一条条指令不容置喙。
“那你呢？老大你该不会是想……”阚山急了。
“我进去。”
韩清平静地吐出三个字。
“不行！”安若瑜的声音第一次如此尖锐，“太危险了！你一个人进去，跟送死没区别！”
“你？”韩清嗤笑一声，“你有更好的办法？”
“我……”安若瑜被噎得说不出话。
“这是命令。”
韩清加重了语气。
“剑无尘。”
他最后点名。
“在。”
“你跟我来。”
“是。”
没有丝毫犹豫。
安排完一切，韩清整个人的气息瞬间改变，从一块冰冷的石头，变成了一缕飘忽的影子。
他绕着山脊的阴影，朝基地的另一个方向潜行而去。
剑无尘紧随其后，身形与黑暗融为一体。
安若瑜站在原地，看着那两个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贝齿死死咬住下唇。
她怕那个温柔不再，只剩下空洞和杀戮的他，再也回不来了。
……
半小时后。
基地后方，防御相对薄弱的高墙下。
韩清和剑无尘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
“我先进去，你等我信号。”韩清低声说。
“里面至少一名战将，十几名通脉。我们两个……”剑无尘提醒道。
“我知道。”
韩清的念力早已将整个基地的部署和人员实力扫描了不下十遍。
他没有再解释。
念力无声蔓延，干扰了墙角监控探头的信号。
画面出现了零点几秒的雪花。
就是这一瞬。
他的身影已经翻上高墙，悄无声息的落在墙内。
剑无尘看得心头一跳。
好快。
韩清落地后，立刻贴近另一处阴影，念力再次铺开。
他要找到那些孩子。
他要搞清楚，这群叛徒，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念力穿透墙壁，进入一栋二层小楼。
一楼的活动室，很温馨。
墙上贴着卡通贴画，地上铺着柔软地毯。
七个孩子正围坐在一张小木桌旁。
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弯腰给他们分发糖果。
他动作轻柔，脸上带着温和慈祥的笑，像一位幼儿园老师。
但在韩清的念力感知中，这个男人的源力波动如同一潭死水。
他脸上的“温柔”，是精准计算好的工具。
“小宝真乖。”男人摸了摸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的头，“今天有没有认真上课啊？”
“有！”小女孩用力点头，举起一张画，“李叔叔你看，我画的太阳！”
“画得真好。”男人笑着夸奖，又转向另一个男孩，“阿力，你的‘源力亲和’训练做得怎么样了？”
“报告李叔叔，我已经能让杯子晃动了！”男孩挺起胸膛，一脸骄傲。
“不错，都是好孩子。”
男人满意地点头，分完最后一颗糖。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转身的瞬间，韩清“看”到他脸上温和的笑容褪去。
剩下只有看待实验素材的、绝对的冷静与漠然。
他对着手腕上的通讯器，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说道。
口吻像是在汇报一组冰冷的数据。
“‘火种’计划一切正常。”
“七个‘容器’发育良好，情绪稳定，灵魂纯净度符合预期。”
“预计三个月后，第一批‘完美体’，即可投入使用。”
阴影中。
韩清那死寂的内心，第一次，涌起了滔天的杀意。
不。
那不是愤怒。
而是……饥饿。
他找到了比单纯的复仇，更有趣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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