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阁顶楼映着暮光,惊鸟铃悬在檐角纹丝不动。
青灯吞吐着光焰,照亮百丈厅堂。
檀香与灵茶气息交织盘旋,却被四方势力争执的声浪撕碎。
赵家代表不断抹着额角渗出的汗珠,高家代表指节叩得桌面咚咚作响,御虎宗修士腰间灵兽袋偶有爪挠之声,而绣金楼那位始终笑吟吟转着玉扳指。
外边云栖城主街人流如织,叫卖声隔着雕花木窗渗进来,反倒衬得厅内紧绷如弦。
赵凌渊坐在离门最近的交椅上,袖口下的信件已被揉出细褶。
只见信上写着:
“致赵家家主赵凌渊阁下:
昔年叶家变故,不得已出让云栖城部分产业,幸得各家承接,维持城务,叶家谨记此情。
今叶家内部已定,为重整基业,决意收回所有当时出让之产业。
念及各家昔日之情,愿按昔日交易原价,另加一成,以为补偿,以全双方颜面。
此事已获九耀圣宗刑堂认可,符合圣宗律法。
近日刑堂为肃清黑煞教余孽,手段有目共睹。
若各方愿配合完成交割,即可明示心迹,免生疑窦,则日后律法纠葛自可消弭,于双方皆为便利。
特邀阁下于十日后暮时,赴云栖城城主府共议细则。
望阁下拨冗莅临,以和为贵,共觅良策。
云栖城主 叶晨”
他再次扶正滑落的眼镜,喉结滚动了一下:“诸位都知道,当初我们购置叶家产业,出价不足市价一成。叶家愿按原价再加一成回购,已是给足情面。”
他指尖点过桌案上泛黄的契约,“城主府近日肃清黑煞教余孽,刑堂堂主常驻城中,此时予个方便岂非两全?我们何必为这些产业与那叶家硬碰?”
窗外巡城卫脚步声逼近,金属甲胄摩擦声刺入耳膜,仿佛刀刃刮骨。
“强词夺理!你们赵家莫不是被吓破了胆?”高霆岳赤红脸膛涨得发紫,藏青锦袍被他撑起。
蒲扇大的手掌拍得茶盏齐跳:“他们叶家老祖当初口口声声说要出售产业,如今得势就想将其收回?天下岂有这等便宜事!白纸黑字契约定死的事,纵是九耀圣宗亲至也得讲个理字!”
“今日若退一步,明日他便踩到我等的头顶之上肆意妄为!”腰间佩刀撞上椅背发出铿响,身后两名弟子同时按住剑柄。
空气里顿时混入铁锈与汗水的咸腥。
御虎宗席位飘来淡淡灵兽腥气,李擎苍摩挲着腕间御兽环苦笑:“高家主自然无惧,可我们御虎宗数百弟子日后还要在这云栖城生活修炼,更是离不开万瘴谷的资源。”
他灰褐瞳孔透过窗外看向刑堂位置,声音又压低三分,“数百弟子每日耗费灵石、丹药不计其数,刑堂若真借故刁难...我宗恐怕承受不起。”
突然袭来的夜风卷着城卫军巡逻的声音,将他腰间符咒吹得哗哗作响。
桌下幼虎忽然伏地哀鸣,尾尖焦躁地拍打出阵阵青烟。
长叹一口气,李擎苍再度开口,声音更加低沉,“当初寒玄墨在外城清缴黑煞教之时,手段如何残忍,各位有目共睹。而七日前多少人亲眼见寒玄墨与叶晨同乘飞舟往青邬镇超度亡魂。刑堂煞星何时对人这般和颜悦色?”
赵凌渊连忙接话,“不错,听闻那刑堂堂主亲自上门鞠躬请求城主前去观礼超度仪式,如今青邬镇超度亡魂的梵音仍然萦绕。”
“而那青邬镇超度仪式不过表象……实则,如今刑堂早已站队叶家。我们抗衡的不是叶家,是九耀圣宗律法铁尺。”赵凌渊再度开口,推了推眼镜,双眼充满认真。
李擎苍颓然跌坐,再度开口:“今晨刑堂已派人递话,若是不参与商讨叶家回购事宜,交割产业,按侵占圣宗辖地论处。”
提到刑堂,高霆岳赤红面色倏地惨白,喉间咕哝着骂句被茶呛住,咳得蟒纹襟口溅满水渍。
他攥拳欲砸,指节捏得青白。
他仍记得那天,他堂弟高峻岭与城主叶晨起了冲突,不仅被剥夺了城卫军统领的职位,更被押入刑堂。
那堂弟最擅经营,当初高家购置云栖城库房空虚之时,竟被他搞来数千灵石维持产业周转。
他想起堂弟峻岭最后一次在账房抛灵石袋的模样,自那日刑堂铁门闭合后再无音讯。无论高家出动何等探子,都探不到蛛丝马迹。
若他真折在刑堂……高霆岳脊背发寒,冷汗渗入衣领。
喉间泛起血锈味,他恍惚见峻岭在黑暗中层叠惨叫,刑架倒影烙在族谱金册上。
“哈哈,各位稍安勿躁。”正台金丝帷幕突然无风自动。
绣金楼代表起身时佩玉鸣鸾声清越,中年男子锦袍上的暗纹在灯光下流转星河。
“何须惧他叶家?”笑声震得梁柱悬铃齐鸣,三缕长髯随话语轻颤,“今日请诸位来,谈的是买卖。”
掌心翻转时露出鎏金令牌,楼外大阵符文应声亮起湛蓝光华。
金万岳笑容满面,眼尾皱起深纹:“在下备了雪顶灵雾茶,不妨润润嗓子再议?”
茶香随他拍掌漫开,侍女端上的白釉盏中灵气氤氲,竟暂时压下了满室燥火。
众人浅尝灵茶后,金万岳指间令牌骤放毫光,在穹顶映出绣金楼徽记的虚影。
“鄙人金万岳,忝为本城绣金楼执事,在此承诺,绣金楼邀诸位至此,是为共谋富贵而非共赴黄泉。”
唇角弧度精准如尺规所量,眼中精光却刺得人肌肤生疼,“只要诸位联手施压叶家,成事可得双倍回购价,败亦获赔半数定金。若是我等四家联合掌控云栖城,控制命脉产业,想必各位都清楚……”
八宝囊中飞出的契约文书自动铺展,朱砂条款在灵光中翻滚如活物。
“此为灵契,诸位此刻便可查明真伪。”
而后金万岳语罢轻拍手掌,屏风后阴影骤动。
左边瘦高个肩头蹲着赤目鸦,羽翼扑扇间带起阴风;右边壮汉腰间玄铁链哗啦一响,震得茶水溢出茶杯。
金万岳轻笑:“这两位兄弟名为阴无鸮、屠百锋,如今为绣金楼贵宾。”
两道威压如泰山倾落!
左首阴无鸮瘦如枯竹,指爪泛青;右首屠百锋壮若铁塔,刀疤纵贯面颊。
两人皆筑基中期修为,煞气刺得人肌肤生痛。
金万岳轻笑:“此二位散修出身,最擅开导与解难。两人联手,曾经诛杀过一名筑基圆满的家族修士,为绣金楼购置产业立下汗马功劳。”
阴无鸮喉间发出桀桀怪响,屠百锋抱臂而立,背后重剑嗡鸣。
“纵使圣宗规矩不许以如此手段购置产业,但是……”
金万岳指尖蘸茶在桌面画出云栖城布局图:“据绣金楼的情报,如今云栖城城主府只有叶涵虚一位筑基中期修士,城主叶晨未入筑基。练气大圆满不过叶铮、叶焚等六七人。”
水痕绘出的云栖城地图上,城主府与刑堂的位置被重重圈起,“刑堂再凶,总不能插手合法买卖不是?我等生意合乎圣宗规矩,即便寒玄墨想插手,也得掂量一下公然违律的后果……与他自己的实力!”
话音落下,屠百锋重剑突然发长鸣,阴无鸮袖中飞出九面魂幡插进地缝,厉哭尖啸声中金万岳语速加快:“若叶家动武,那便再好不过...正好让两位道友活动筋骨。”
“……不知各位,意下如何?”金万岳目光冰冷,盯着眼前三人。
瘦高个袖中飞出鸦羽化作黑雾,壮汉剑锋嗡鸣震得茶盏开裂。
赵凌渊垂眸不语,高霆岳冷哼却未反驳,李擎苍缓缓颔首。
三方终是屈指按向契印,按下手印时朱砂腥气冲得人太阳穴直跳。
约定商谈之日已至——
城主府深处灵脉处水汽氤氲,青玉砖缝渗出凉意。
先前叶晨让十数名叶家修士在灵脉处按修炼室模样,修整了这二阶灵脉所处的洞穴
新辟的修炼室四壁嵌满避水珠,头顶钟乳石滴答坠下的灵露在地面积出浅洼,每滴落声皆荡开圈圈青芒。
叶晨指尖划过阵基,寒雾凝霜,灵力游丝在碑石表面勾连成网。
漆黑玄甲守在修炼室门口,表面红莲纹路忽明忽暗,静立时甲叶摩擦声似梵音低诵。
叶晨右掌悬在灵脉核心上方,指尖牵引的灵丝正将拘灵阵眼绞成璀璨光茧。
万灵植府传来的波动让他发梢无风自动,《青冢缚灵阵解》的玉简虚浮半空,字符如流萤钻入眉心。
照世心焰在识海燃烧正盛,晦涩难懂的字符不断被拆解成清晰脉络。
阵纹推演残影在瞳孔深处明灭,数十处节点误差被逐一修正。
昨日失败的阵图残骸尚在墙角堆积,焦黑玉料与断裂阵旗仍冒着稀薄青烟。
此刻灵脉奔流声忽然变得温驯,水灵气自行汇入新阵眼。
他忽并指如刀划向泉眼,拘灵阵残纹嘶鸣着崩裂,灵脉水汽轰然腾起迷蒙白雾。
指尖青芒暴涨如织梭,万千阵纹自虚空浮现融入其中。
最后一道阵纹烙入泉眼时,整条灵脉发出的嗡鸣。
青玉砖缝迸射的光束将水幕切开,轮回源藻虚影自叶晨混沌丹田中跃出,假根扎进沸腾的灵泉。
地狱甲胄红莲纹路骤然大亮,业火与灵雾碰撞滋生出阵阵白雾。
聚灵阵成型的罡风掀飞三块穹顶砖瓦。
轮回源藻假根暴长贯穿地脉,引得大地震动不断。
叶晨七窍溢出的灵气凝成实质璎珞,泉眼深处浮起的阵核已化作琉璃质地,内里封印着奔腾的淡蓝色灵脉精魄。
轮回源藻加持的聚灵阵,成!
运转功法后内视丹田,只见如今混沌丹田气旋转速提升数倍!
轮回源藻通过聚灵阵截胡的二阶灵脉灵气,途经万灵植府直接汇入混沌丹田。
以往在外汲取灵脉如溪流滴灌,此刻在灵脉旁修炼竟似开闸洪涛奔涌,经脉鼓胀微痛间,修炼速度已翻涨数倍有余。
叶晨踏出修炼室时靴底踩碎数块青砖,却见地狱纹丝不动,似乎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
感受到叶晨,地狱回身,甲叶震落满地碎砖。
“佛主,距会谈尚有半个时辰。”面甲传出的话语低沉。
点了点头,叶晨拂去袖口凝结的灵露,踏出水幕时身后聚灵阵竟与隐入池中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已然来到城主府大厅,大堂冰纹石地砖映出疾走的人影。
大堂烛火通明,寒玄墨灰袍寂然,叶涵虚正将茶推至刑堂堂主面前,瓷盏相碰清响荡开涟漪。
“侄儿拜见叔祖。”叶晨向叶涵虚行了个礼。
“晨儿不必多礼。”叶涵虚笑着点头,语间给叶晨斟了一杯茶。
见叶晨至,寒玄墨合十为礼,笑容满面“数日不见,城主灵力精进如斯。”
腕间佛珠相撞声清冷,叶晨颔首回应。
叶晨刚落座主位,地狱玄甲立在他的身后,窗外恰好传来云栖阁方向隐约的喧哗。
寒玄墨忽然抬眼望向窗棂,檐角铜铃无风自响。
茶烟袅袅升起,窗外暮云染赤,如血如焰。
城主府大门已被叩响沉重三声,金万岳的笑语隔着大阵渗进来:“叶城主,四方道友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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