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清空,尘埃落定。
季知棠站在空荡荡的铺面中央,午后的阳光穿过蒙尘的窗棂,在光秃秃的木架和积灰的地面上投下几道斜长的光柱。空气里还残留着布料和樟脑丸混合的气味,但那股陈腐的滞涩感,似乎随着周贵二人的离开,被驱散了不少。
何氏依旧愁眉不展,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看着空阔的铺面,只觉得心也空了。“棠姐儿,这…这铺子空了,往后可怎么…” 她不敢想,只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母亲,”季知棠打断她的惶惑,声音沉稳有力,“铺子空了才好重新开始。不过,这些剩下的布料得处理掉,还有这地方,也得好好拾掇拾掇。”
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后门方向,“镇上的人手,我们两眼一抹黑。得找个靠得住的人帮忙。”
何氏茫然地看着她:“找谁?”
“舅舅家。”季知棠吐出三个字,看到何氏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
原主季知棠对何氏有隔阂,但对亲娘胡氏的娘家胡家,感情却是极深的。胡家,是这陌生世界里,她天然可以倚仗的血亲。
“胡家…”何氏喃喃,随即点头,“是,是了。胡家大哥在镇上熟人多,定能帮上忙。”她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胡家,是她这个继母始终无法真正融入的、属于亡夫前妻的另一个世界。
“您在这看着点,我去一趟。”季知棠交代一声,便转身出了铺子,朝着记忆里胡家猪肉铺的方向走去。镇子不算太大,拐过两条喧闹的街巷,一股熟悉的、带着生猛气息的肉腥气便扑面而来。
胡记肉铺的招牌崭新油亮,铺面也比记忆里开阔了许多。
五年前搬来镇上后,胡家的生意越发红火。铺子前人头攒动,案板上,半扇半扇新鲜宰杀的猪肉、猪骨、下水摆放得整整齐齐。
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穿着油腻皮围裙、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正挥舞着厚背砍刀,“哐哐”地剁着筒骨,力道沉猛,正是大舅胡瓜。
旁边一个穿着干净布裙、手脚麻利的妇人,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利落地收钱找钱,是大舅母王氏。
“大舅!大舅母!”季知棠站定,扬声唤道。
胡瓜闻声抬头,沾着血沫油星的大脸上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惊喜的洪亮笑声:“哎哟!我的棠丫头!稀客啊!快过来让大舅瞧瞧!”他放下砍刀,在围裙上胡乱擦了擦手,几步就跨了出来。
王氏也立刻堆满笑容迎上来,拉住季知棠的手,上下打量,心疼道:“瘦了!瘦多了!你娘…何氏也是,怎么照顾的?这脸上都没二两肉了!”她嗓门也大,带着市井妇人特有的热络和直接。
季知棠心头一暖,原主残留的情感涌上来,让她鼻子微微发酸。她笑了笑:“大舅母,我挺好的。家里…有点事,正好来镇上,过来看看您和大舅。”
“有事?”胡瓜铜铃般的眼睛一瞪,络腮胡子都跟着抖了抖,“是不是钱不够使了?跟大舅说!”他声音洪亮,引得几个买肉的客人都侧目看来。
季知棠忙拉着他往铺子侧面人少处走了几步,压低声音,将铺子的情况、辞退掌柜伙计、需要处理剩余布料和打扫铺面的事,简单明了地说了一遍。
胡瓜听完,蒲扇般的大手用力一拍大腿:“嘿!辞得好!周贵那老油子,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仗着何氏性子软,不知捞了多少好处!布料的事包在大舅身上!镇东头‘恒源布庄’的老王,跟我熟得很!叫他按市价收了,绝不吃亏!打扫的伙计也好找,明日就给你弄利索!”
王氏也在一旁连连点头:“就是!棠丫头做得对!那铺子空着也是空着,是该好好收拾出来!你放心,明日我就让你大舅找的人过去,保准收拾得干干净净!”
季知棠松了口气,真心实意地行了一礼:“谢谢大舅,谢谢大舅母!”
“一家人说什么谢!”胡瓜大手一挥,豪气干云。
他看着季知棠尖尖的下巴和单薄的肩膀,眉头又皱了起来,转头对王氏道:“孩他娘,去!把今天那几根筒骨,还有那块带筋的后腿肉,给棠丫头包上!孩子太瘦了,回去炖点汤补补!”
“哎!好嘞!”王氏应得爽快,转身就去案板后挑拣。
季知棠连忙推辞:“大舅,大舅母,不用!家里还有…”
“有什么有!”胡瓜眼一瞪,不容置疑,“拿着!你娘…你亲娘在的时候,最疼的就是你!如今她不在了,大舅大舅母还在!这点东西算什么?再推,大舅可要生气了!”他说着,眼底闪过一丝对早逝妹妹的痛惜。
王氏很快用几片大荷叶包好了一大块连着不少肉的筒骨和一块肥瘦相间的后腿肉,塞到季知棠怀里,沉甸甸的。“拿着!跟你娘…何氏说,别舍不得吃!身子要紧!”
推辞不过,季知棠只得红着眼眶收下这份沉甸甸的关爱。
她又问了问二舅,得知今早下乡收猪去了,这才抱着肉骨,辞别了热情如火的胡瓜夫妇,回到铺子。
何氏看着季知棠抱回来的东西,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低低说了句:“胡家大哥大嫂…都是好人。” 语气里带着一丝复杂难言的滋味。
她知道,若非胡家看在外孙女的面子上,以她这继母的身份,胡家未必如此热络。
季知棠与何氏汇合后,又锁好铺门。季知棠和何氏抱着那包珍贵的肉骨,踏上了回季家村的路。
回到季家小院时,夕阳还未完全沉入西山,给简陋的院子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季知舟正坐在堂屋门槛上,借着最后的天光看书,季知蘅则蹲在一旁数着蚂蚁。
“阿姐!娘!你们回来啦!”季知蘅眼尖,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雀般扑了过来。看到季知棠怀里荷叶包裹里渗出的油渍,小鼻子使劲嗅了嗅,眼睛瞬间亮了:“有肉?!”
季知舟也放下书,站起身,目光落在荷叶包上,又看向季知棠,带着询问。
“嗯,”季知棠笑着点头,将荷叶包递给何氏,“母亲,辛苦您生火烧饭,我来弄这个。”又对眼巴巴的季知蘅道,“小馋猫,去帮母亲烧火。”
“好!”季知蘅脆生生应道,蹦跳着跑向灶房。
季知棠拎着肉骨走进灶房。打开荷叶包,筒骨上附着的肉确实不少,后腿肉更是红白分明,透着新鲜。她将骨头放入木盆,舀了清水浸泡,去除残留的血水。
趁着这个空档,她打开碗橱,目光搜寻着。
角落里,一个粗陶坛子映入眼帘。揭开坛盖,一股咸鲜浓郁的独特气味扑鼻而来——是腌好的雪里蕻!碧绿中带着点微黄,叶片厚实,咸香扑鼻。这简直是炖骨头的绝配!
锅灶已经烧热。季知棠捞出泡好的骨头,用清水冲洗干净。
锅中倒入一点点宝贵的猪油,烧至微热,便将控干水分的骨头块“刺啦”一声倒入锅中。油脂的香气瞬间升腾。她拿起锅铲,耐心地将骨头块每一面都煎炒至微微焦黄,逼出油脂和香气。焦香四溢时,将骨头盛出备用。
锅里留底油,季知棠抓了一大把切碎的雪里蕻投入锅中。腌菜特有的咸香被热油一激,弥漫开来。她快速翻炒,将雪里蕻的水分煸干,让它充分吸收油脂的润泽。雪里蕻吃油,油多才香润。
看准火候,她舀了小半勺黄酒,沿着锅边淋入,“滋啦”一声,酒气蒸腾,去腥增香。
紧接着,加入一小勺家中自酿的褐色大酱,少许粗盐,又吝啬地捻了一点点珍贵的糖粒提鲜,再丢入几片拍扁的姜块。酱香、咸鲜、微甜的气息在灶房里奇妙地融合。
“加开水!”季知棠对烧火的季知蘅道。
季知蘅立刻从灶膛后的小水罐里舀起滚烫的开水,小心地注入锅中。“哗——” 热水与滚烫的锅底和食材相遇,瞬间腾起大股乳白的蒸汽,浓郁的香气如同炸弹般在小小的灶房里爆开。
季知棠将煎好的骨头重新倒入锅中,汤水瞬间变成了诱人的颜色。盖上沉重的木锅盖,只留一丝缝隙。灶膛里,季知蘅懂事地压小了火苗,让火焰温柔地舔舐着锅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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